原来黄骅学习八卦掌时小李一直跟着,黄骅学他也学,黄骅练他也练,而且不明白时还向黄骅请教,虽然功夫基础比黄骅差得远,但他练的时间比黄骅还多,手脚也利落。果然,他一上去,左右踅步,围着藤野就转起来,转得藤野迷糊起来。藤野握着战刀,扭动着身躯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转。小李转动着,伺机就向他进攻,开始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到底是老手,很快就适应了,手中又有战刀,几个回合下来竟转被动为主动,转而进攻了。他左右横刀,斜劈平扫,前刺后轮,手中战刀呼呼有风,一时间小李不仅不能近其身,渐渐竟只能躲闪,现出落败迹象。
郭宗凯在旁边看着早就急了,把枪往腰间一插,一个箭步就跳了进去。今天至此,这个藤野早就知道自己的最后下场了,见此状,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放胆拼命一搏。他欺负这两个人徒手,抡起那把战刀,如同风车一般,呼呼地朝两人横扫直劈而来。小李到底功夫还浅,不时后退,但郭宗凯却是身法娴熟,手脚如风,而且行走间完全是外家拳的刚猛路数。这样一来,小李走着八卦掌的步子,游走其间,得机就施展一下拳脚,只是防着刀刃躲避的多;郭宗凯则是直逼藤野身侧,逢招拆招,硬攻硬打。两个人围着藤野左右腾挪连连进攻。任凭如此,藤野也不气馁,以一对二,胆气不减。
打斗了多时,藤野有些力疲,心知自己没有好结果了。同二人游斗,虽说一时不见胜负,但终究是难逃灭顶之灾;想到这里,便瞅准机会大喝一声,跳出来轮起战刀朝着围观的战士就抡了过去。已经胜利在握的战士们正在围观着欣赏这场打斗,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一声惊叫。眼看着,就要身死人亡,血光四射,惊慌中却见那藤野突然又“哎呀”了一声,手中的那把刀竟然掸落了下来。于是周围的战士们一拥而上,用刺刀将藤野逼于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人们再看藤野的手腕处,却是插着一把短刃,此时鲜血直流。正是这把短刀击落了藤野将要劈下来的战刀,避免了意外的伤亡。原来这是在旁边观战的黄骅在关键时刻掷出的飞刀。他在旁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一直盯着藤野的每一个动作。本来他也手痒,有上前同藤野徒手一搏,但是一看敌人只是一人,再上去有些胜之不武,就站在旁边观战。刚才见藤野眼神游动目光偏离,便知他心有邪念,要有所动作,早已执刃待发,及时抛出了飞刀。
此时他在旁边大喝一声,让战士们离开,指着藤野痛斥道:“武士的败类!垂死挣扎,想偷袭,死也没有个好名声!”说着上前拔下藤野手腕处的飞刀,用手轻轻地一抹插入囊中。他挥手让战士们散开。很过了一会儿,厉声对藤野喝道:“你歇好了吧?有本事再来!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说着,将旁边的战刀,一脚踢给了他,旁边的战士都握拳以待。
刚才藤野企图用偷袭的办法多杀几个人,不想被黄骅戳穿,坐在那里好不羞愧。现在对方让自己站起来,又把刀给了自己,还要徒手跟自己对打,虽说语言不通,但是见对方的动作表达的意思已是很明白。他握着刀踉跄着站了起来,受伤的手鲜血直流。他撕下衣襟包了一下,又喘息了一会儿。此时听了黄骅的呵斥,他朝黄骅狠瞪了一眼,高高地举起刀来,但是没有再冲,却将那刀插向自己的腹部。顿时血溅如注,尸坠当场,直挺挺地地摔在了那里。
黄骅和周围的战士们愣了一下,小李提着枪上前看了看,又警惕地踢了一脚,说了一声:“就这么叫他死了,真便宜他了。”周围的战士们则欢呼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枪声稀疏了,战斗经历了将近十个小时,终于获得了大胜。打扫战场时,数了数,战场上横着百十来个鬼子尸体。自藤野以下,“青年军官团”的“精英”全被消灭,警备队躺了一片。高桥的部下死了好些人,高桥本人则与李景文趁乱骑马逃跑了,王二和他的残部也趁黑钻进了青纱帐。此役抗日军民联手击毙敌人共三百多人,俘虏敌人一百多人,其中包括十多个日本伤兵;炸毁汽车三辆,缴获各种武器、子弹无数,外带敌人拉辎重物资的三十辆大车。八路军包括游击队牺牲了近二百人,伤若干,民团及老百姓也有不少伤亡。
这是冀鲁边区军民抗日以来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倚仗有力的地形、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以及同抗日各方联合作战,仅以比敌人略占优势的兵力,顽强奋战,给日伪军以沉重的打击,巩固扩大了根据地。这次胜利轰动了整个边区,人们都树立了一个信念:敌人并不可怕。边区的抗日军民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八路军声望大涨。
陈二虎带领他的队伍参加了这次战斗,看到取得了胜利,心中无比喜悦。自己参加了打击日寇,自然也是抗战的一员了。看谁以后还说自己抗日只喊口号没有行动!他同杨承德和陈德、姜思民等见了面,然后就要走。刚回身,崔益民过来了,说道:“表弟呀,先别急着走,黄司令还等着你呢。”
“是吗?在哪里?走,去见见。”陈二虎让三弟陈三虎整理队伍等着,自己催着崔益民就走,不知怎么,此时他也想见黄骅,表示自己没有爽约,说来就来了。
黄骅早已在齐庄等候。他始终观察着战斗的进行,随时调整着兵力,一直到看到对敌人的包围最后完成。战斗开始后,双方激战,在关键时刻派出了“铁帽子”五连,最后冲击,解决战斗。他不怕敌人往东跑,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荒滩,再往东便是大海。敌人只要往东走便进入了绝境;根据形势,他断定地方民团即使是纯为了保卫自己村庄的安全,也一定会参加战斗;他最担心陈二虎的队伍能否参战。陈二虎只要参战,整个战斗不仅增加了胜算,尤其是给今后的斗争造成了良好的态势。不仅在这一次战斗中抗日的力量增加了,而且边区的抗日统一战线就更广泛地形成了。
他一见陈二虎来就迎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二虎同志,首先感谢你参加了这次战斗,我们成了真正的同志了,消灭侵略者,打败法西斯。听说你要走,怎么能就走呢?这个买卖是咱们共同做的,这个‘响马’也是咱们一起干的,劫下来的这个货就不能不分,我不能吃独食呀!咱们不是事先说过吗?再说,咱俩不是说过还得一起喝顿胜利酒吗?忘了?”
战利品不仅有陈二虎的,也有参战的民团的。在分战利品时,八路军表现出了绝对的大方和慷慨。在给民团补充了足够的作战物资之后,黄骅对陈二虎说:“二虎同志,你想要什么,随便挑!”
“真的?”陈二虎睁大了眼问。他看到那么多武器弹药,眼都红了。
“真的。哪能不是真的?二虎同志,你拿着这些武器是去打敌人,又不是去打老百姓。只要你拿得了,我全给你都行。我相信你才让你挑。再说你的队伍里也死伤了不少弟兄,应该很好地慰问和抚恤。”
“你想得真周到。谢谢黄司令。”陈二虎不由有些感动,他感动的不仅是让他挑战利品,而是那份难得的信任。他紧紧地抓住黄骅的双手半天没有松开。刚才打败敌人,八路军的战士和村里的村民一起冲出来,打扫完战场又互相祝贺时,人们也都和陈二虎握手,把他当做自己人。那时,他有好多感受。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是八路军的一员了。此时他听黄骅对他这样讲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一声令下,陈二虎的队伍各尽所能挑选着自己需要的武器和弹药。他们哪里会用那些轻重机枪、迫击炮,甚至连掷弹筒都不认识,只挑选了些步枪、手枪和子弹,连手榴弹都很少去拿。有的换一换枪,有的随身多装些子弹。
“二虎同志,还可以让弟兄们多拿一些,你的队伍还要壮大呢。我希望你的队伍尽快壮大起来,发展成一支让别人不敢小瞧的队伍!”黄骅看着陈二虎在那里挑枪的战士又进一步对他说:“你们壮大了,咱们再共同作战,力量就更强大了。”黄骅对陈二虎的言语中始终充满着期待和希望,每一句话都把他陈二虎当做自己人,说得陈二虎心里热乎乎的,但又没有丝毫笼络之意,陈二虎又焉能听不出其中的内涵?只是没有敢搭这个腔。
在陈二虎准备带队伍走的时候,黄骅说:“天色已经这么晚,军民都打了一天了,民团们这儿都有家好说,你的弟兄们可是都又累又渴又饿了吧?还有好些伤员也需要包扎,进行伤口处理。我建议你们今天都住下,饱饱地吃一顿,不一定有酒,但是乡亲们的饭还是管饱的。夜间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再走如何?”黄骅说得很诚恳,又让陈二虎一番感动。
和陈二虎一起来的三弟陈三虎在旁边说道:“二哥,就住下吧。弟兄们可是够累了。”
崔益民在旁边也说:“黄司令让你住就住下吧,还怕吃了你?”
陈二虎看了看自己疲惫的队伍,也就点了点头。
黄骅又和陈二虎握了一下手,说了一句:“不要客气,咱们是一家人。”随即命令崔益民去给他们联系安排吃饭和住房了。
天气很热,晚上睡觉的事好安排,不少人就在院子里铺张苇席一躺就行。讨厌的是蚊子,许多人困极了,把脑袋用衣服一包就睡着了。陈二虎却怎么也睡不着。
陈氏三虎,老大为人直爽,老成,很有亲和力且能组织队伍,今天他在家守家。老三是直言直语,胸无城府,但是目光锐利,多有见解。他原来在天津念书时倾向进步,经常跟同学们一起参加学生运动,在这个过程中同临近的女三中的一位女生相识,后来相爱结为连理。这位年轻夫人更要求进步,对于共产党甚为同情,尤其在抗战问题上,民族立场坚定,更是站在进步一边。由此,三虎也时时对二虎施以影响,使得他多有“杀富济贫”之举,从而有了一个“义盗”的名声。
这天夜里陈二虎睡不着,就起来查夜,悄无声息地出了屋。院子里全是他的弟兄,一个个睡得正酣。他出了大门,只见大街两侧都睡着八路军的队伍,身下只有些干草或破席头,一个个蜷着身子抱着枪。陈二虎看了不由一阵感动。他们把院子和屋子都让给我们,自己却睡街头。黑暗中突然传来不大的声音,却很熟稔,分明是黄骅的声音,“陈政委,第一道岗哨换岗了吗?今天那么多部队住在这里,得小心又小心,千万大意不得。”
“黄司令,你又来查哨?这里有我和杨团长盯着,你去睡会儿吧,保险没有问题。”那是十六团团政委陈德的声音。
“海堡来的队伍有好些人睡在房上,得小心别睡着了滚下来。还有他们的伤兵安排得怎么样?我去看看。你们俩今晚就多辛苦一下吧,轮流多转一转,一定别出问题。”黄骅说完就和他的警卫员离开了。
陈二虎听了又是一阵感动。回去躺下,又想起那天黄骅去他那儿的情景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陈二虎便辞别黄骅带着队伍回去了。
陈二虎带着队伍已经匆匆走出好远了,黄骅、崔益民和十六团的其他领导人还朝他们摆手呢。陈二虎心中一热,回头对张一良说:“高参,你先带着队伍回去,我和老三去再和黄司令他们说点儿事,随后就来。”
他俩又回到村子里,刚坐好,陈二虎站起来两拳一抱,对黄骅说:“黄司令,我想好了,我陈二虎要投八路,投在你的门下,还望不弃。”
黄骅见他回来,仍是很客气地引他到临时指挥部,见他表态要拉队伍过来很高兴,也站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但是他知道还会有许多问题,便问:“二虎同志,你想过来很好啊,我们热烈欢迎,但是你同你的弟兄们都商量了吗?”
陈二虎十分把握地说:“我的弟兄们都听我的,我说了算。”
陈三虎一见二哥转回来是说这件事,十分高兴地说:“二哥,行!我赞成你的决定。太好了,我早就想劝你这么办。”又对黄骅说:“黄司令,我二哥的决定我举双手赞成。以后我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一块儿抗日,一块儿打鬼子。”
黄骅微笑着对他俩点了点头,说:“二虎同志,你如果真下定决心加入抗日的部队,得知道,那是要守好些规矩的。我还得派人过去对你的队伍进行教育、整顿,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我知道你们的情况,恐怕得有个过程。这样,你再认真想一想,别光想自己一个人,也想想部下那些士兵,这样比较全面,以后也少好些麻烦。有问题提出来,我们也得商量一下,如何?”
陈二虎自以为一说投过来当八路军,接受改编就行了,没有想到黄骅会给他提出这么多问题,而且全是替他着想,口气坚定地说:“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参加抗日是板上钉钉,变不了的事了。”黄骅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边区取得这样空前的胜利,李启华亲自写了好几篇文章大加赞扬,在边区的《烽火报》上发表,并且提议召开一个大会,庆祝“齐杨大捷”,以鼓舞全边区抗日军民的士气。他说,“黄司令,你刚来时,本来已经准备好召开大会欢迎你,你坚决不同意,没开。这一次你不能再反对了。这个胜利对全边区军民鼓舞太大了,要庆祝,热火朝天地庆祝一下。”
周贯五也合不拢嘴地点点头,然而黄骅仍是摇摇头说:“总结会要开,庆祝会就算了吧,还是不要兴师动众的好。固然可以鼓舞士气,但是很难不走漏消息,鬼子有汽车摩托车,他们要是报复搞袭击,咱们会很被动。再说这次队伍伤亡也不小,也需要时间休整,补充兵员,尽快恢复战斗力。”
周贯五想了想也点头说:“说的也是。以后有了条件再说。”大会不开了,李启华笑着摇摇头对周贯五说:“咱这个司令的主意也是够正的。”又对黄骅说:“黄司令,你说不开也行,听老周说,你能写诗,给报纸写首诗吧。”
黄骅听说写诗,看了看李启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写诗时的情景。那是在老家县城文峰塔,同自己的师兄柯松涛以及罗伟等人邂逅,一帮热血青年革命集会,登塔赋诗。自己就是从那时开始学着写诗的,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首诗:“抚塔豪情在,风吹怀自开;有朋皆高洁,励我志雄哉!”正是结交了这些中国最优秀的革命青年,耳濡目染,自己才接受了革命思想,参与革命活动,走上革命道路的。可以说自己是同时接触诗与革命的。想到这里,他对李启华说:“李部长,我先给你推荐一首诗吧。这是一位被敌人‘五马分尸’的烈士写的。他是我老家的第一位县委书记,叫罗伟。”说着吟道:
天涯何处渺神州,望里江河天际流。
万水鸿蒙开异境,不临东海志难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