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骅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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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伺立在旁边的侦察李参谋上前说道:“此人为湖北人,自小为共党熏染,曾在彭德怀部下参加攻打岳阳、长沙,后于江西在毛泽东部下对抗国军‘围剿’,后来参加所谓‘长征’,而后国共合作,曾在山西任中共省委军事部长,帮助阎长官组织‘新军’功绩颇着,又另行组织游击队,对日作战甚力;再后归属八路军一一五师,同陈士榘共伍;来到鲁西后同杨勇结伙,为鲁西军区副司令,前不久调到冀鲁一带,任副司令。”

“此人骁勇善战,善于捭阖,颇有权谋,往往有出人之举。虽然是副司令,据说,现在共党那边的军事全由此人主持,卑职以为此人不可小觑。关于此人的情报,前些日子卑职已经有报告在案。”李参谋一口气说下来,很有些得意地朝张子良瞅了一眼。

张子良听后朝李参谋狠瞪了一眼,意思是责怪他最后这一句话。是的,他是早报过来一份材料,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看,但是怎能当着周围这么多人这样说呢?好像本司令不理军务一样!不过他没有说话,停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两趟,说道:“按此人经历、资历、作为和能力,起码应是司令,怎么才安排当个副司令?周贯五我知道,那两下子竟然还代司令?此必共党那边有不可言之者。这里必有奥秘……”

“哼,其实我也不愿意和他们共产党打,无奈上头的意思很明白。这个天下总不能让他们共产党弄了去!现在打日本是打不赢,由他们在那里做做牵制不是很好嘛!可以多多少少遮遮风雨!跟日本人打得赢,更好,咱们再和共产党打,堂堂国军还打不过一帮子土八路?当年他们不就让委员长从江西撵到西北一隅去了吗?”

“哼哼,合作?和我合作?他倒想得好,哈哈,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愿意委员长也不答应啊!不理他!也不回信。咱该怎么着还怎么着。”说罢,大声一吼:“走,陪老子打兔子去!”

此时,日本驻沧州独立第七混成旅团长金川美治郎少将也给张子良去了一封信。

日军在华北总是感到兵力不足,金川少将面对遍布津南鲁北的共军、国军、地方抗日队伍以及或亲或疏的土匪,往往兴叹。他生怕津浦线上再出问题,决定将兵力西移加强铁路沿线的保卫,同时又对津南和鲁北一带的局势忧虑重重:“兵力西移以后,支那人会乘势西进。为减少东部压力,需要再加强那里的皇协军力量,同时还得继续改善同支那政府军的关系。”他坐在那里用隶书挥画着杜甫的绝句《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名高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一面琢磨起他占领的这块土地上的各种敌对力量来。“以华制华”,这不是“国策”吗?如今军部指示,除了那些已经公开投过来的“汪记”军队之外,对蒋介石的国军似乎也应该要有些区别。诸葛亮拉孙权,曹操又何尝不是拉孙权呢?他不拉孙权能把关羽搞掉吗?一切全在巧妙运筹之中。他琢磨着心中一亮,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张子良:

山东独立保安第六旅

张将军子良先生阁下:

自我大日本皇军由满洲挥师南下华北,所向无不风靡,又南北呼应连连奏捷,何也?非唯人力亦天时也。于此应天顺时之际,贵国政府汪精卫先生瞻全球之大局,倡大东亚之伟业,举日中和善之弘义,慨然与我携手通力合作,消弭兵燹共荣东亚,彼乃通达之士,时之英也。

贵总统蒋公若何?几番较力,京城不保而西亡于陪都,于今我大日本皇军存仁义之念,不为已甚而谋折中樽俎以求和平者,此我天皇之宏慈也。蒋公洞明此意,已与我频频杯樽而战事日稀,智者也!何也?古今未有腋存恶患而奋力舞戟于前者,家有巨奸而肆威逞强于外者,此皆古今明理也。

将军衣锦耀于梓里,威风加于冀鲁,一方之雄也。然与皇军交好,前曾会猎于大马家村,贵部溃也,后又校武于大山街,将军匿也;则强弱胜负判矣。尚欲再战乎!

我皇军初无黩武之心,至今更无相逼之意。我“大和”之民者“大和”也,子曰,“和为贵”,其谁曰不然?

察今冀鲁之势,应是贵我双分之局,本应和而相处效鸿沟之分,奈共党屡屡扰之。鼓共产之邪风,倡西洋之谬言而背我东亚孔孟之圣宗,蛊惑无知之民,嗾使愚蒙之类,时时作祟,处处为乱,民不聊生,数千年而下其可恶卑鄙有过于此者乎?是可忍而孰不可忍?

我大皇军上下愤慨何拟?欲糜而食之!恐扫荡之际玉石俱焚,今特致书于将军,乃欲与阁下续和之约相安而往,同卫一贯之道共剿共匪之党,未知将军之意然否?

盼早聆玉音。

此致

戎安

大日本皇军华北方面军

独立第七混成旅团旅团长

金川美治郎少将

一九四一年九月十日

张子良接到这封劝降信之后,心中暗暗自喜。共产党看重自己,日本人也不敢小觑自己,总是自己实力做大,有了本钱。但是他并未急于回答,此乃军国大事,岂可草率从事?他连夜于帐中召集心腹密议,斟酌利害。

有的说这可是同日本人谈和,名声不好听;有的说此等大事应报于省府请示;也有的说上面能谈我们为什么不能谈?他日本人不打咱了,有什么不好?还有的说,这跟日本人一起把矛头对着共产党恐怕有些欠妥,有的马上接上说,是上峰指令我们打共产党,不听命令行吗?更有的说,日本人着实是厉害,他愿意同咱们和,为什么不和?保持住实力怎么都行。在众说纷纭中,张子良从嗓子里哼了一声,说话了:

“你们看不出当前的形势来吗?这还用别人来提醒?你看日本人的信中都说得明白,汪精卫汪主席怎么着?看大局,曲线救国。蒋介石蒋委员长怎么着?先不也是一个劲地妥协吗?后来又怎么着?打了几仗,现在不也是一谈再谈吗?天若亡华,神仙无法;天不亡华,终有一搭。那不是你我这等凡人所要考虑的。什么事就怕你等不到那一天。时下,就是趋利避害。躲开别人打击,眯着眼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弄得自己身首异处,有什么事咱也看不到了。我的意思,他不是想和咱和吗?咱就‘和’。日本人不是说赶走就能赶走的。掂量掂量,咱有这个本事吗?没有,没有就‘和’呗。”

“上头,我的意思先也不去说。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换人,咱不能授人以柄呀。抗日、抗日,咱以前跟日本人也打过仗,他谁能说咱不抗日?可是话说回来了,抗日不能把咱自个儿抗没了!咱和日本人和,这个事咱不公开,以后上头明明白白地说这层意思了再说。一公开,不要说他们可能会怎么样,要是让共产党他们知道,不弄得你仰而翻天才怪呢!老百姓怎么看咱?”

“至于打共产党,根据上头的意思不是早就打了吗?同共产党打也不光是日本人的意思。我看是,得打就打。打他们咱们还不憷。以前‘救国军’的时候,我跟他们合作过,那边有几个把兄弟,那时有邢仁甫他们在,现在也都四分五裂各奔东西了,‘势分三国’哪边都有,即使是邢仁甫还在这里,哪一个还不是各为其主?谁还能管那么多!”

张子良决定暂不上报省府,暗地里派人去沧州和日方私下推敲,他终于不顾民族大义,最后在北大城同日军签订了“互不侵犯,共同剿共”的协定。

自此,张子良完全放弃对日作战,全力伺机同中共武装制造摩擦。这一年夏天,张子良重建了西北团,他把孙晋臣招来,说:“孙团长,咱们跟日本人有了说法了,怎么也得有些动作啊。最近从各方面迹象看,共党的教导六旅老想往南发展。前一段他们十七团在这边经常活动,有南北贯通之意。日本人教训了他们一下。他们要连接在一块儿就麻烦大了。咱得有所安排。这样,你把你的队伍带到魏庄去,在那里多安设几个据点,好监视他们的活动。看准时机,该打就打,该闹就闹,能把他们挤走最好。”

孙晋臣得令,立即率领本部,突然袭击,挤走了那里的八路军十七团的部队,进驻到位于新海和无棣交界地的魏庄,在边区又砸下一根钉子。这个据点不仅将边区根据地地盘侵蚀了一大块,尤其给边区队伍下一步南下、打通南北通道的战略行动设置了巨大障碍。

冀鲁边军区没有收到张子良的回信,却接到了十七团的电报,报告张子良最近的军事行动以及当地的斗争形势。周贯五看后将那份电报用手一攥,差一点儿攥烂了。嘴里说了一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供着你是神,拉倒你不就是一堆泥巴嘛!”他立即去指挥部,又叫警卫员把黄骅从围攻常郭伏击韩村来敌的前线上请回来。

黄骅一进屋,周贯五就把那份电报又放在桌子上铺拉开来给他看。黄骅看了,没有言语只是看了看周贯五。周贯五坐在那里攥紧拳捶了一下桌子,说道:“这个张子良欺人太甚!”

黄骅咬着腮帮子说道:“他这是变本加厉,有意对着咱们那封信来的。你不是问他怎么那么多天没有回信吗?这就是回答,就给你个样儿看看。”

周贯五提起水壶斟了碗水,递给黄骅,自己又斟了一碗,说:“我看有必要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锅是铁打的。要不然,他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黄骅咕咚咕咚地把水喝了,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先点了点头,然后说:“教训他好办。以前他虽然老跟咱们闹别扭,可从来还没有这么大动作。这一次,我担心的是他和日本人已经搞在一起了,那样性质就变了。老周,上一次你说过这话,通过种种迹象,他同日本人已经穿了一条裤子。我推断,他甚至和日本人已经有了某种默契,甚至有勾结是同谋,不然他对咱不敢有这么大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黄骅又说:“不管他怎么着,咱们也得回击。一是要教训他一下,再是通过揍他也可以看看日本人的反应。如果他和日本人之间有默契,鬼子绝不会干看着他挨打,一定也会有动作。”

“还有,也可以和咱们的南北通道行动连在一起搞。虽然又多了个对手,困难更大些了,但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争取不过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得考虑打了。依我说,打就打他个痛快!”

第二天一大早,黄骅同十六团团长杨承德带了特务连一个排,到张子良新占据的魏庄周围走了一趟,既想看看地形,准备制定攻取方案,也想转一转散散心,舒散一下这几天胸中淤积的闷气。在回来的路上,来到了苏基一带。这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他手搭凉棚向前看去,远远就看见一座小山隆起,那就是在冀鲁边区一带颇为有名的马骝山了。

马骝山在当地俗称小山。古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座小山确实不高,周围潦水片片,芦荻丛生,可是山上树木葱茏,寺庙林立。望海寺雄峙东坡,八角琉璃宝塔矗立在侧,其他玉皇庙、药王庙、龙王庙、青龙寺、白衣奶奶庙,依次错落各处。此山最奇处是泉水喷涌,石井遍布,饮之甘甜爽口,沁人心脾,大不同于山下周围各处水坑或深井中有些苦涩的水源。用此水浇灌的蔬菜色味鲜纯,瓜果皮薄汁甜,均为佳品。有歌谣曰:沧州东边有小山,山泉清冽香且甜,清泉淙淙花满溪,一掬饮罢赛神仙。这座小山宛若这片一望无际的荒洼野滩上的一块翡翠,又如千里荒漠中的一方绿岛。

团长杨承德用马鞭往前一指,说:“首长,咱们从清早一直跑到现在都快晌午了,连侦察带跑路,这一路也没有站站脚,人马都有些渴了,到小山上去喝点儿水,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吧。都说那里的泉清水甜,平常很难得来到这里喝一次呢。再说庙宇也不少,可以转转,你不说就着散散心嘛。”

魏庄一带村庄密集,原来是八路军很稳定的根据地,张子良用武力偷袭夺取以后,在那里安设了据点,修建了不少炮楼。中共冀鲁边区指挥部离这里已经不远,姜思民牺牲后,暂时没有选派新的县长,而将新海县与无棣县合并为新棣县统一领导。新的县政府也设在这马骝山一带。张子良的魏庄据点对边区民主政权是一个很大的威胁。针对张子良的嚣张气焰,黄骅决定对张子良来个针锋相对,寸土不让,狠狠地揍他一下,夺回这块地盘。今天,他亲自带了十六团团长杨承德等人前去察看,此时回来,到了小山。

黄骅经过实地勘测,虽说对于敌情大体已经有底,但是他看到魏庄据点新修的几处炮楼,建筑坚固,防备很严实,火力设置严密,而且周围村子较多,相互呼应,确实不好攻打。如果硬攻,很可能有较大伤亡。如何用兵,如何对付,琢磨了一会儿仍无好计。想到这里,眉头结不由又挽了起来。

坐下的五花马得得地小跑了一段,到了这里,他一拉缰绳,脚步慢了下来。跟上来的杨承德团长和警卫员小李,也跟着放慢脚步,最后都停了下来。几匹马鼻子喷着气,不安地骚动着,后面的几匹马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杨承德见黄骅的神情,知道他脑子里一直绷着如何攻打魏庄的弦,有意让他放松一下,便说:“司令员,咱们上山去转转吧,难得有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