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该死的垃圾!”
我听见鬼苑的声音在趾高气扬地骂我。
手腕、脚腕还有脖子都被勒得火辣辣地痛,我咬牙切齿地试图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英勇一点儿,可是我失败了,我想我此刻更像一只被绑在架子上待宰的兔子,四肢都被高质量的锁链约束着,连脖子都被套了枷锁,像被五马分尸那样,从五个方向把我绷起来。
绷起来不说,我还被悬挂在半空,失去着力点之后疼痛的感觉更加强烈。
在我的身后是一个半人高的魔法阵,阵我认识,俗称“审判之阵”,圆在外圈,六芒星在里圈,再里圈则是我们教科书里根本没有的高级咒文,而最里圈正中央是一个正六角形,正六角形的两边是两株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这两株植物以交叉的姿态绽放出花朵。
听说是鬼苑那该死的家伙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遗物里翻出来的。
听说那种咒语可以让不死的死神跟世界说拜拜,轻而易举就能让他烟消云散,连点渣儿都不剩。
其实那不是什么一出招就能平地掀起蘑菇云的必杀技,这个咒文是类属搜索系的,不过特别的是,它能帮助施咒者找出连死神自己都不知道位于体内何处的魂灯。
跟人类不一样,死神之所以是死神,当然没有死亡这么一说。无论身体受到多大的伤害,短时间的静养之后都可以满血满状态复活,而魂灯好比死神的心脏,若魂灯熄灭,死神的身体机能就会永远停止。
当然你别期望留个全尸什么的。
身体机能一旦停止,躯体就会自动燃烧,黑火那么一呼啦,干净不留痕。
不过每个死神的魂灯所处位置不同,而且本人都不清楚魂灯所处的具体位置,更别说是敌人了。
而这个所谓的“寻灯法”可怕就可怕在这里,被人得知魂灯的位置,自然就被抓住了小辫子,人家什么时候来轻轻吹一下,你就彻底地GAME OVER了。
想轻轻吹一下就让我完蛋的人在这所神鬼学院里几乎占了一大半。不对,更正一下,是“想轻轻地吹死一片,让死神们全完蛋”。
那群疯子把这种行为称为“垃圾肃清”,搞得死神系的孩子们一到晚上几乎不敢单独出门。于是作为一个敢于夜晚单独出门的,俗称“那孩子缺根筋”的死神——我,中了疯子们的埋伏,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已经被转移地点挂起来了。
我眨了一下眼睛,刚刚醒来脑袋还有些迟钝,喉咙里一股腥气直冲上来。
四周是裸露的石壁,石壁上插着几根苍焰火把,把整个空间照得阴森暧昧,空间不大,长宽大概也就二十步的距离,左边的墙上嵌着一个巨大的武器架,不过架子上挂的不是武器,而是刑具。
这应该是个地下室。
距离我最远的一角有扇小门,似乎那边就是出口。
“死神?死神!谁准许你们自称‘神’?不知羞耻的新种族,居然有脸赖在伟大的神鬼学院里!你们是古老的神鬼学院的耻辱!没有血统,没有来历,就像一群呼啸过境的蝗虫!”
从阴影里走出一个高挑的人影,那张得意扬扬的脸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鬼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的嚣张狂妄,从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是我俯视着他,没想到他作为仰望者也能笑得那么开心。
“珈蓝,你是被打傻了还是挂傻了?居然没有哭?”鬼苑的眉毛消失在发际,“还是说你平时高喊的‘改变神鬼学院’是真的?你真的像个白痴一样相信我们元神、元鬼和你们这群垃圾能平等相处?”
鬼苑和身旁那十多个元种族都在用眼神告诉我:别犯蠢了。
让我觉得更悲哀的是,除了本来就跟死神们敌对的元种族,连死神系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我在犯蠢。
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孤掌难鸣,甚至连像猪一样的队友都没有。
“你说谁是像猪一样的队友?”脑袋里一个声音不满地叫起来。
啊,忘记介绍,我脑袋里面有一个意识独立的声音,但绝对不是我人格分裂,发出那声音家伙叫忘笙,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住在我身体里面。
以前我查了很多书和资料,但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说明,忘笙的存在除了有的时候会吵一点儿之外,对我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坏影响。相反,我考试不挂科多亏有他帮忙作弊,一来二去,我也就听之任之了。
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忘笙是我最靠得住的同伴,我受他影响很深,成天嚷嚷着要让神鬼学院大家平等的这种话,都是忘笙长期在我脑袋里面导致的结果。
他是个放任主义者,在自由主义者之上,所以对神鬼学院的种种深恶痛绝——如果没有形体的他能被称为“者”的话。
幸好除了我没人能听见他说的话,不然那群疯子一定会把他活剐了扔进空虚云海喂海龙的。
鬼苑手下的疯子们催促他快点儿发动咒语。
鬼苑像个大爷似的皱眉,盯了我半晌,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那种似乎要把我活生生吞下去的眼神让我哆嗦起来。
“你……你别老瞪着我,要杀便杀,阴阳怪气的,瘆得慌。”我像烈士一样挺了挺胸膛。
“再挺也是平的,我劝你别费劲了。”忘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果然是像猪一样的队友!
可出乎意料的是,鬼苑并没有马上下手,反倒是围着我转了一百八十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你真的不怕?”然后他伸长了手,在我腮帮子上狠狠地揪了一下。
痛痛痛!怕,我怕死了。
可面子不能丢。
我说:“姐才不怕!”
恐吓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鬼苑脸上黑了一层。
若不掺杂个人感情,公平地讲,鬼苑其实长得还蛮人模狗样的。大概是我后知后觉或者根本就已脱离流行风,在我看来不怎么样的鬼苑,凭着身材样貌在神鬼学院里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妹妹疼、阿姨爱,如果脾气再好点儿,在学校里开个后宫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上帝给你开了门,总要关上窗的,就最重要的人品个性来说,这厮绝对是负值并且一负到底的。
我想他的基因里一定有螃蟹在作怪,横着走路,竖着看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放在这家伙儿的身上,那窗户里面绝对是一排飞刀。
用我那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幽灵舍友的话来讲,鬼苑的那双死鱼眼那叫孤高狂热、桀骜不驯,毫无男人味的鼻子那叫窄、挺,富有贵族气息、吐不出象牙的狗嘴那叫炽热性感,专门踢人的小腿那叫笔直修长,腿长身子短、肚子上没二两肉那叫黄金比例,末了舍友还吐槽我的审美,说我衡量男人的标准绝对太离谱,就像在选相扑运动员。
肉肉的有什么不好!都说胖人脾气好,哪有鬼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那么恶心的人!
你看他那副臭美的样子,我敢说他每天出门之前绝对会照上十多遍镜子!神鬼学院的制服清一色黑糊糊一团多质朴,非要被他搭配得像在走T型台,即使是在地牢里,脚上那双龙皮长靴也一尘不染,别跟我说他有洁癖,十分钟之前他还拿爪子玷污过我的脸呢!
“珈蓝,你不是第一个不怕死的,死了多轻松,呼啦一下灯灭人散,可是据我所知,有很多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他拖慢了声音,自以为是地咧开嘴,像在看一条砧板上的鱼。
他从哪部三流戏剧里学来的台词!我真想把神史课教授那双三个月没洗的袜子塞进他嘴巴里。
你看上帝多么公平,给了他人模狗样的皮囊的同时也赏了他草履虫的智商,刚才还在用死威胁我,这会儿又自相矛盾不让我死了。摊上这么个老大,真为他那帮手下悲哀。
“你该为我悲哀,摊上你这么个寄主。”忘笙说。
噢——该死的你闭嘴!
“我没嘴。”忘笙悠悠道。
我干吗要醒,我觉得我还是昏过去比较好。脑海内外都没人吵,多美妙。
可是鬼苑不给我昏的机会,也用鞭子的杆挑起我的脸:“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就反胃。”
“我觉得你是午饭吃太多撑着了,建议你去校医院要点健胃消食片。”我真诚地告诉他。
他被呛了一下,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那是一种形容方式!你——一副正义的嘴脸,满口公平、公证,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结果是神鬼学院里最劣等的死神不说,还是死神系的倒数第一!你说我是为民除害还是为民除害呢?”
选项只有一个,这完全就不是选择题,他看上去真的想把我当害除了。
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英雄首先要向敌人表明自己无所畏惧,然后再为生而努力,在小说、戏剧里,这叫主题升华,我虽然现在狼狈得不太像个英雄,但我有外挂。
对,我还有队友。
一般这个时候,就轮到智囊出场了。
“我没办法。”忘笙立刻一瓢冷水浇下来,“敌众我寡,现在你连自由行动都不可能,我就算再神功盖世也束手无策。”
他毫不脸红地把自己赞美了一下。
喂,那你干吗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口热锅上的蚂蚁,一条阴沟里的脏水!
“淡定是我一向的作风。”他如同牛粪堆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完蛋了完蛋了!
你说我现在跪地求饶,鬼苑会不会饶我一命?
明显不会,以我和鬼苑的积怨,他肯痛快地灭了我,我就该感谢上天了。
“珈蓝,我讨厌你。”
鬼苑盯着我的眼睛,狠狠地一字一句说道。
“是是是……”你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能不能有点儿新花样?
“我真讨厌你。”他咬牙切齿。
“好好好……”
“我真的……真的非常讨厌你!”他看上去像是要直接把我给抓来吃了,“所以——”那双爪子又攀上我的脸,奇怪的是鬼苑的脸冷冰冰,可手掌却是烫的,还在发抖。
帕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