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苑说有事找我,要我中午下课之后在食堂等他。
我由于忙着跟学校递休学申请去晚了一会儿,他大少爷已经跷着二郎腿雄霸一方餐桌,杀气腾腾的样子无人敢靠近。
他一见我就大吼:“你太慢了!”
一声河东狮吼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元系们窃笑,死神们窃语。窃窃的原因是不敢光明正大,都怕鬼苑一个不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忘了提,死神系和元系已经正式达成和解,就连食堂和宿舍都合并在了一起。校规上那些优待元系的制度挨个儿被废止,虽然开始有人出来闹腾,但在鬼苑为首的十三家极力镇压之下,反抗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我连声对他说抱歉。
“路上碰到莉丝贝雅被她拉去听她倒苦水,你知道的,她和魑魉前几天开始交往,不知道魑魉今天又怎么得罪她了,跟我抱怨魑魉和他那帮兄弟行事粗鲁,一点儿都不会讨女生欢心。”
鬼苑丢给我一记白眼:“他们俩吵着吵着就和好了,你别去多管闲事。”
我揶揄他:“你不是莉丝贝雅的债务人吗,她到底欠你多少钱啊?”
“那个啊,早取消了。”鬼苑叫来一个元系的手下,把点好的套餐送到桌上,用叉子敲敲玻璃杯,“再怎么说魑魉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莉丝贝雅是我们大家的兄弟,兄弟之间不说那些。啊对了,我看你一直没来已经点好餐了。”
他把另一盘食物推到我面前。
“呜啊!我最喜欢的樱酪蛋糕!”
他嚣张地笑:“快点感谢我!”
“谢谢!”我笑眯眯地双手合十。
一边吃,一边想到了一些事,我问鬼苑:“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被祸神附身之后的事了吗?”
他困惑地摇头。
“一醒来发现自己从半空往下落,面前还有个同样往下落的你。还好我眼疾手快救得及时,不然你早摔成肉酱了。”
忘笙离开之后,鬼苑的意识又回归了。不过被忘笙这么鸠占鹊巢地一搞,鬼苑自己也异常恼火,不得不面对学校方面的各种压力。好在他面子大,最终全部都搞定。
我默默地叉着蛋糕吃。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吃学校的樱酪蛋糕了,上午我的休学申请已经正式得到批准,行李都已经打包完毕,大概吃了这顿饭,就会离开神鬼学院了。
正想得出神,只听鬼苑闷声问:“你真的执意要休学吗?”
我放下食物,点头。
“我只是申请休学而已,不是退学,在神鬼学院里我交到了很多朋友,等到忘笙回归之后,我就会重返学院。”
“为什么那么执著?明明他已经消失了。”
我固执地纠正:“忘笙没有消失,他只是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再次化作了供我活动的魂灯。只要他还在,我总会想办法唤醒他的。”
他又闷不吭声了。
一大块樱酪蛋糕被我吃光,我扯过纸巾擦了擦嘴,终于想起来意。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什么事啊……难道就想请我吃顿散伙饭,搭档?”
他的脑袋上冒起一个巨大的“#”字。
我等着他爆发,结果他愣是把暴风雨给强压下去,清了一下嗓子:“咳咳……那个……”
“什么?”
“啊——我!最!讨!厌!你!了!”
我睁大眼睛:“……欸?”
他猛一拍桌子:“老子讨厌死你了!听到没有!啊烫烫烫烫!”
桌子被他拍得布丁似的一跳,他那份饮料直接洒在自己手上。
哦,咎由自取的笨蛋。
鬼苑吼完,十分愤怒地盯着我,然后重重一跺脚,旋风似的不见了。
“你要是敢不回来就等着死吧!”只有怒吼还在不断地回荡。
我盯着满桌狼藉,嘴角抽了抽,最终长叹一口气,开始收拾他扔下的烂摊子。
我这个搭档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摇头晃脑哀叹,男人心啊海底的细菌……
然后我收饮料杯子的手顿住了。
慢着。
刚才鬼苑在吼烫死他了?可是这饮料明明就是冰镇柠檬汁!
忽然又想起莉丝贝雅对我说过的话。
“鬼苑的表达能力十分凶残,很多时候他的话要反着听比较好理解。”
……欸?
所以刚才他找我来的理由是……
***
回到久违的珈蓝塔斯,我站在后山的原野上,闭眼深呼吸了一大口。
从神鬼学院休学,我被暂时剥夺了作为死神的所有能力,花了一年时间在各地游历,寻找让忘笙醒来的方法,屡屡无果,我始终没放弃,越挫越勇。
一年之后,我重新来到了珈蓝塔斯。
花一个月的时间赶过来,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忽然就想来看一眼我与忘笙最开始相遇的地方。
这次是休学,没有走“回返之路”,我装扮成年轻旅客的样子,没有像上次一样遭到村民们的抗拒。
我又看见了阿塔,他也没认出我到底是谁,只是一个劲地拉着我要我给他讲外面世界发生的事。
听他说,一线天后面的待雪草在一年多前的某天忽然枯萎,再也没有开放过。
这一点倒跟米格尔丘的情况一样。
我一直跟莉丝贝雅有书信联络,她现在跟魑魉交往得十分顺利,字里行间全是甜蜜。
时已初秋,客店顺便向过路的旅人兜售新酿好的果子酒,我被甜蜜的香味所吸引,买了一大杯,虽说酒精度数已经非常低,但我喝完之后还是走路直往地上倒。
与米格尔丘如出一辙的神堂依旧静静地伫立在视线的末尾,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望向天空。
秋风泛着些微凉意,我发了一会儿呆后忽然觉得冷,不由得把领子立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听。
偌大的草甸上,只有我一个人存在,天空高远,枯草苍凉。
那个声音说:“知道冷就穿多点,现在你没了死神的力量,比从前更弱不禁风了。”
我以为我醉了。
事实上我也确实醉了。
那个熟悉得让人落泪的声音,大概只有在梦里才能听见。
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忘笙。”我喊,一遍又一遍,“忘笙……忘笙……忘笙……”
没有回应的声音。也对,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只因为我实在太想念他。
我一边摇头一边哭,本来喝了酒就脑袋充血了,情绪比平时放大了好几倍。
“忘笙,我好想你啊……”
我哭了很久,最后抹掉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走了没几步,又重新摔倒在地。
一摔,眼泪又给摔出来了。
头痛,眼花,难过得要命。
“浑蛋忘笙!世界第一大坏蛋!大坏蛋!呜——”
“都说女孩子爆粗口是不好的啦。”
我猛地止住了哭声。
“忘笙?”
声音直接从我脑海里响起来。
“哟,珈蓝,我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扔下你……果然,你还是一点儿都没有成长……”他说,“这次睡了一年多精神好多了,珈蓝?珈蓝?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激动了?啊,我就知道——”
“……呼噜——”
“……欸?”
“……呼噜呼噜——”
“……可恶,这家伙,‘心爱的恋人归来之激动人心大时刻’,居然因为醉酒睡着了……”
时隔一年多,我再次梦到了忘笙,这次的梦很真实,说不定等我醒来,就会发现梦境成真了。
希望明天也能有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