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法古裁今治急症 (5)
评述:“奔豚二字,首见于《难经·五十六难》"的“肾积奔豚",是指少腹素有积块,在发作时其痛从病部上至心下,或上下无时,发作后积块仍在的一种病,后张仲景在《金匮·奔豚气病脉证第八篇》,用4节条文详述了该病的病因(从惊恐得之)、症状(“气从少腹起,上冲咽喉,发作欲死,复还止"、“腹痛,往来寒热")、治法(用奔豚汤:甘草、川芎、当归、芍药、黄芩各二两,半夏、生姜各四两,生葛五两,李根白皮一升;及桂枝加桂汤、苓桂草栆汤等;亦可用灸法)及先兆症状(乃“发汗后,脐下悸"),堪为一篇论述该病颇为系统的文献。但与《难经》所言有异:即《难经》所言者,发前少腹素有积块,发后积块仍在,仲景所言发前并无积块,发后即如常人。故此案王男之病显属于后者。张老并未拘于西医“腹型癫痫"的诊断,而是用仲景温化痰饮之要方真武汤合制半夏、胆南星、石菖蒲、白金丸(系郁金与白矾按7:3之量所做之丸)降逆化痰饮,尤妙者宗王好古当归可治“冲脉为病,气逆里急”,合用而收显效,二诊后更加入《正体类要》的八珍汤,经方时方共投,终收全功。
此外,本医案集中将麻杏石甘汤加减用治风温(肺炎)、肺痈、哮喘等证,均为验方应用之佳案,参照了前贤习用伤寒方治疗时病大证的经验,堪可传法。另李根白皮因现今药肆极少有备,故多用桑根白皮代之。
另张老对时方的应用亦每能登堂入室,穷尽玄变,发人深省。
案15 时邪挟毒(上呼吸道感染)
吴女,15岁。一诊:1973年5月25日。体温39.7℃。高热12日,身热午后加重,至夜更甚,稍恶寒,口干欲饮,胸闷纳少,汗出不多,脉濡滑数,舌边红,苔白腻干,咽红不痛,无咳嗽。时邪挟湿,湿遏热伏,体气又弱,正虚邪盛,颇虑生变,先拟宣邪化湿,以挫邪热鸱张之势。蒲公英、甘露消毒丹(包煎)各30克,块滑石24克,金银花、连翘、茯苓各12克,淡豆豉、黑山栀子、藿香各9克,通草4.5克,鲜芦根1支。4剂。
二诊:1973年5月29日。体温38.2℃。寒热退后复起,苔白腻罩灰,面苍白,口干便艰,今日解下燥屎,脉左细弱,右较有力。体质素弱,正虚邪恋,逗留气分,姑拟疏解化湿,佐以扶正。炒薏苡仁15克,益元散12克(包煎),银柴胡、青蒿、制半夏、党参、杏仁、白薇、当归各9克,陈皮4.5克,白豆蔻3克(研细,后入)。4剂。
三诊:1973年6月2日。体温36.8℃。高热已平3日,低热未已,纳少乏力,脉细,苔薄白腻,口不渴。正虚邪恋,仍拟扶正祛邪。香谷芽12克,银柴胡、青蒿、制半夏、党参、茯苓、当归各9克,橘红4.5克,白豆蔻3克(研细,后入)。5剂。
四诊:1973年6月7日。寒热已退清3日,面黄减,纳食增,脉濡细,苔腻化,形体瘦弱。脾运失健,拟调补脾胃以善后。功劳叶12克,党参、炒白术、茯苓、当归各9克,佛手4.5克,木香、炙甘草各3克,砂仁1.8克(后入)。5剂。
原按:对外感身热缠绵,有汗不解,胸闷苔腻者,张老每作时邪挟湿论治。然与风寒挟湿有别,用药亦须区分。风寒挟湿每取三仁汤中杏仁、薏苡仁、白豆蔻3味以宣化畅中;风温挟湿常用甘露消毒丹30克包煎服或处方煎服,以清热利湿。俟湿化,被遏之邪得以透达则热退矣。而本例乃湿遏热伏且兼正虚,故虽先用宣邪化湿之剂4日,但热退复起,是热渐退,湿未尽化,正不胜邪之象,故改甘露消毒丹为三仁,参以党参、当归等扶正之品,方使身热退尽。
评述:本案张老先以宣肺化湿法,投清代名医吴瑭银翘散合王孟英甘露消毒丹。复诊改吴瑭三仁汤合河间益元散,后用局方香砂四君收功。前后数方均系选取时方加减损益,随证易方,井然有序。
考功劳叶乃小蘖科植物阔叶或细叶之十大功劳之叶,性苦寒,入肺经,功用为清热补虚,化痰止咳。主治肺痨咯血、骨蒸潮热、头晕耳鸣、腰酸腿软、心烦目赤等症,然《陆川本草》又曰其可治:“温病发热、心烦",故张老移用于此案中。
案16 痹证(变应性亚败血症)
陈女,53岁。一诊:1975年5月14日。发热、皮疹、关节痛,反复发作,延今两载,经某院住院治疗,诊断为变应性亚败血症,出院后仍常发热、关节痛。现早晚先寒后热,热势渐高,得汗热退,5日来胸背发出红斑,间有疱疹,有灌浆状,脉细,舌光边暗,口干便软。阳证阴脉,正虚邪热化毒,侵犯营血。拟犀角地黄汤加味。鲜生地黄、赤白芍、金银花、白花蛇舌草、红藤、败酱草各30克,带心连翘15克,生黄芪12克,广犀角(先煎)、炒牡丹皮、炙升麻、生甘草各9克。7剂。
二诊:1975年6月4日。疱疹红斑已退,体温亦退4日,惟仍感烦热如火迫,舌光质暗,便软脉小。仍拟原法出入,从热毒施治,佐以化瘀之品。红藤、败酱草各30克,大生地黄18克,金银花、带心连翘各15克,炒牡丹皮、汉防己、生黄芪各12克,广犀角(先煎)、赤白芍、生甘草各9克,杜红花6克。7剂。
三诊:1975年6月11日。身热又起,达38℃,前发红斑渐回,但又有新红斑出现,纳呆,口干苦,大便不爽,舌光红边青,二便均有热感,脉细。正虚邪实,前法宜参益肾之品。白花蛇舌草、土大黄、败酱草各30克,大生地黄18克,淫羊藿、仙茅、全当归各15克,炙黄芪12克,炒知柏、广犀角(先煎)、炒牡丹皮各9克,赤白芍各6克。连服14剂。
四诊:1975年7月2日。身热1周未发,胸背红斑已回,但右手臂红斑尚未退净,作痒,怕冷,汗多,二便均利,脉细苔薄边质暗。再拟前法出入。仙茅、淫羊藿各15克,炙黄芪、紫草、白鲜皮各12克,炒知柏、赤白芍、炒牡丹皮、大地龙、生甘草各9克,广犀角粉4.5克(分吞)。本方稍作加减连服30余剂。
原按:停药半年随访,平时偶有低热,一二日即退,皮疹及关节痛等未复发。未服激素类药物。
评述:本案张老辨为正虚邪热化毒,侵犯营血,投以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而化险为夷。考犀角地黄汤又名芍药地黄汤,出自《千金要方》,因书成于公元652年,故中医界有人将该书之方列入经方范畴(他们将宋代金元四大家之后方剂称为时方),故此案亦可看作系经、时方合璧之佳案。另随稀有动物应予保护政策的实施,犀角多以水牛角代之,但量应不小于20克,且最好先煎半小时或研粉服用。学者不妨试之。现水牛角均刨作丝用,价格极廉,不足犀角的万分之一,但如抢救重危病人,如有犀角,当然更好,以研冲或装胶囊吞服,较煎服廉验。
土大黄又有金不换、血当归等名,为蓼科植物土大黄之根,辛苦凉,可清热、行瘀,杀虫、解毒。主治咯血、痄腮、肺痈、便秘、疮疡肿毒及烧、烫、跌打之伤。常有医家以其代大黄应用。然虽和大黄同含蒽醌物,但该药毕竟到清代才被赵学敏收入《本草纲目拾遗》中,对其不良反应的了解及临床如何配伍应用,远没有对大黄研究深入,估计泻下之力较强,脾胃虚弱者,还是慎用为好。
另笔者在编著本书时,查阅名家医案近二百册,将犀角与二仙(仙茅、仙灵脾)同用之方所见不多,张老之妙配可谓匠心独出矣!
案17 头痛(脑震荡后遗症)
刘男,51岁。一诊:1975年7月21日。半年前由高处摔下,当时人事不省,嗣后出现呕吐及后头痛,左眼逐渐突出作痛。近一个半月来头痛、呕吐加剧,夜间更甚,妨碍睡眠,脘闷纳减,脉浮弦滑,舌苔白腻。受伤后血瘀头部络脉,兼有肝阳上越,痰湿中阻,胃失和降,先拟通窍活血汤与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珍珠母30克,当归、朱茯苓各12克,桃仁、红花、生半夏、大地龙各9克,川芎、生姜、生白术、天麻各6克,全蝎粉1.8克(分吞),麝香0.12克(分冲),葱管5根。14剂。
二诊:1975年8月6日。呕吐已止,左眼及后头胀痛亦减,苔黄腻而干,脉弦滑。痰瘀渐化,湿有化热之象,拟黄连温胆合化瘀通络法。当归、泽泻各15克,朱茯苓、桃仁各12克,制半夏、枳壳、红花各9克,陈皮6克,川芎4.5克,黄连3克,全蝎粉1.8克(分吞),制蜈蚣2条。7剂。
三诊:1975年8月12日。后头胀痛,左眼突出及痛均减,夜寐较安,两足微肿,口干,苔白腻微黄,脉弦滑。痰湿热瘀渐化,再拟活血通窍化湿法。泽泻18克,当归、防己各12克,桃仁、炙僵蚕各9克,红花、地龙各6克,川芎4.5克,全蝎粉1.8克(分吞),麝香0.12克(分吞),制蜈蚣2条。14剂。
四诊:1975年8月27日。后头项板痛已十减七八,左眼痛止,突出转半平伏,夜间睡已能酣,口干尿黄,苔薄白,脉弦小滑。再拟清化痰瘀,平肝通络。生石决明(先煎)、牡蛎(先煎)各30克,茯苓12克,制半夏、炙僵蚕、桃仁、当归、炒赤芍各9克,土鳖虫、醒消丸(分吞)各6克,炒川黄连、全蝎粉(分吞)各1.8克。7剂。
五诊:1975年9月24日。后头项隐痛已除,眼突亦平,纳增,二便正常,神振,脉小弦苔薄。络中痰瘀已化,肝阳亦潜,今拟养肝活血通络以善后。牡蛎30克(先煎),夏枯草15克,制熟地黄12克,当归、炒白芍、潼蒺藜、枸杞子、青葙子各9克,大地龙6克,炒川芎4.5克。7剂。
原按:张老应用通窍活血汤治脑震荡头痛,每据症状之异而加减:血瘀头部脉络而兼痰湿者,则与二陈汤、温胆汤合用;挟肝风肝阳者,每加珍珠母、石决明、钩藤之类,甚则用虫类息风药;兼失眠,心悸,多梦者,合酸枣仁汤,或甘麦大枣汤;若日久瘀重,则加用虫类搜剔,如全蝎、土鳖虫、露蜂房等。
刘男为脑震荡后遗症,多方之力半年无效,头痛呕吐加重,渐致左眼突出,经上海某医院检查证实,左眼前后轴较右眼增宽0.4厘米。张老据其病情,并头痛呕吐夜间加剧,知其血瘀头部络脉而兼肝阳上扰;而脘闷,呕吐,纳减,苔腻,脉弦滑,乃痰湿中阻,胃失和降之证。故治疗始终抓住血瘀、肝阳、痰湿而施方。因其病重,故用药也较峻猛,血瘀用通窍活血汤合虫类搜剔之品,对于肝阳肝风,痰浊中阻,则用虫类息风药及半夏白术天麻汤。因其呕吐较甚,故一诊中用小半夏加茯苓汤化痰饮而止呕,呕止后则改用温胆汤化痰和中。至于案中用醒消丸,是取其活血行瘀消肿之功用。由于治疗丝丝入扣,才得速愈,经50日治疗,由原某医院复查两眼前后轴径已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