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争夺革命的领导权
在革命潮流日益高涨,帝国主义勾结国民党新老右派加紧排共反共,阻挠革命深入发展的形势下,中共中央为了总结五卅运动以来领导人民进行革命斗争的经验,确定今后的斗争方针,于1925年10月在北京召开了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二次扩大会议。瞿秋白出席了这次会议。会议就当前形势、与国民党的关系、职工运动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并作出了相应的决议。会议第一次提出了解决农民土地问题,为党制定了反对封建主义的纲领。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中国无产阶级的代表,我们要能和农民结合巩固的同盟,才能尽自己的历史上的职任”。“应当没收大地主、军阀、官僚、庙宇的田地交给农民”,“如果农民不得着他们最主要的要求——耕地农有,他们还是不能成为革命的拥护者”。瞿秋白在会议上积极赞成“耕地农有”的主张。10月10日,会议发表了《告农民书》,向全体农民提出“耕地农有”的斗争目标,指出:解除农民的困苦根本是要实行“耕地农有”的办法,而要实行“耕地农有”,那就非农民工人联合起革命打倒军阀不可。
这年年底,在上海,瞿秋白由蒋光慈陪同,访问了郭沫若。这是两个人的初次会见。也许是因为都是文学上的同调,他俩一见面便畅谈起来。瞿秋白向郭沫若介绍了俄国文学,建议他翻译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他说:“那部小说的反波拿巴主义,在我们中国有绝对的必要。”他看重这部小说的批判的现实的意义,显然在于借此唤起人们揭露和反对中国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反动腐朽的专制统治。郭沫若这时在上海编《洪水》半月刊,从文艺转到社会问题方面。当时,有一些人在争论:中国走日本明治维新之路,还是走土耳其基马尔之路?郭沫若旅居日本多年,认为日本的道路,在中国走不通;但对于基马尔,他不了解,因而向瞿秋白请教,瞿秋白答应给他找一些资料。会见时,郭沫若看到,瞿秋白脸色苍白,一副病容。
这时,瞿秋白的肺病又加重了,每天发烧,经常吐血,但他照常坚持工作。仅仅在1926年1~2月间,他就写了政治理论文章近二十篇。这些文章,围绕批判国民党右派、国家主义派的反动言论,紧紧抓住无产阶级的革命领导权这一根本问题,进一步阐明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正确主张。这时,瞿秋白关于无产阶级领导权的思想,与以前相比,更加深化,更加完备了。在此以前,他对于无产阶级领导权,主要还是在理论原则上的阐释;现在,他经历了五卅运动的革命风暴和反击国民党右派的斗争,积累了实践经验,进一步把莫斯科推行世界革命理论和东方战略方针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毫不妥协地宣布: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争夺革命领导权的斗争,已经开始;无产阶级必须毫不犹豫地争夺领导权,中国革命的领导权绝对不会“天然”地落在无产阶级手中。
瞿秋白指出,国共合作以后,无产阶级在国民革命过程中,确已占居主导地位,五卅运动“是无产阶级指导下之联合战线发展的最高点。资产阶级看见无产阶级的势力足以导国民革命于胜利,看见国民革命的进行中资产阶级要牺牲自己的私利——其实不过是容许工人、农民组织和斗争的自由、极普通的民权,于是开始反动而求争回革命指导权以消灭革命。”中国社会的革命化进程,必然影响和加速思想界和政党界的左右分化的进程,“使帝国主义者不得不于军阀以外另找一种比较‘灰色’的工具;使资产阶级不得不急起直追的攫造革命思想的指导权。”“资产阶级的妥协性和小资产阶级的犹豫畏怯,足以破坏联合战线而使革命运动失败,同时,也就证明无产阶级在国民革命中取得指导权之必要。”瞿秋白强调无产阶级要和资产阶级争夺领导权,就必须在国民革命中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扩大自己的组织,集中自己的力量,联合广大群众,特别是与农民结成巩固的联盟。“工人阶级的自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争来的,被压迫民族的解放是要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革命斗争去夺来的。”
瞿秋白明确地指出,无产阶级的领导权,是通过自己的政党共产党的领导来实现的。在《列宁主义与中国的国民革命》一文中,他写道:“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中国支部,他是中国无产阶级及一般劳动民众的领袖和代表,他指导无产阶级一切经济的政治的斗争,使他们和国内一切革命力量和民治主义派联合,以实行共同的反帝国主义和反军阀的斗争,力争中国民族的解放独立和中国平民的革命的政权。”在与资产阶级争夺领导权的斗争中,党要打破“一切改良妥协避嫌等的幻想”,因为,“革命势力的扩大和深入,客观上使国民革命的成败渐渐逼近了生死关头。总之,客观上的革命条件无疑的日益完成。只看革命政党主观上的领导力量,是否能执行这个历史使命。”
可以说,以五卅运动为催化剂,中国社会的剧烈变动,阶级阵线的日益清晰,使瞿秋白对无产阶级夺取领导权更具信心了。
1926年2月21日至24日,瞿秋白在北京出席了中共中央特别会议。陈独秀因病未能出席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集中解决目前的政局和党的总的战略方针。会议指出:“现时政局,是中国革命发展中非常紧急的时期,是反动势力联合向民众势力进攻时期,英日帝国主义者竭全力以资助直奉军阀向国民军、国民政府、人民进攻。”南方革命形势仍然向前发展,广西军阀李宗仁、白崇禧,宣布接受广东国民政府的领导。湖南人民掀起驱逐军阀赵恒惕的运动。北方和中部地区的农民运动也有发展。北方的国民军正在抗击着直奉军阀的进攻。在这种形势下,面对帝国主义和军阀的进攻,广东革命政府应当打出去,转守为攻,发展革命。会议明确指出:“党在现时政治上主要职任是从各方面准备广东政府的北伐”。为了准备北伐战争,会议决定,党必须加紧进行北伐战争必经之地的湘、鄂、豫、冀等省的群众工作,特别是要注意以解决农民问题作主干,发动和组织农民群众,以便接应北伐军,积极支持和参加北伐战争。只有发展和巩固工农联盟,中国革命才能胜利。
回到上海以后,中央了解到瞿秋白的病情严重,决定让他停止工作,入院疗养。为了他的安全,特地请了一位可靠的医生,并通过这位医生在白克路宝隆医院定下一个单人病房。住单人病房费用很高,中央的几位同志凑了一笔钱,付了住院费。安排妥当后,中央委托杨之华传达中央的决定:强制瞿秋白住院治疗。杨之华把中央的决定和安排告诉了他,同时给他一个体温表试他的体温。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体温表看,水银柱还是升得那么高。他带着微笑,缓缓地说:“这样也好,给我安排了一个安静的环境,我可以完成一个心愿了。”他说的这个心愿,就是长期以来,他一直想写而未能动笔的《俄国革命运动史略论》。他把需要的材料和平日用惯的文具放在一只小提箱里,带到医院。入院后,他每天开一张参考书单,请几乎每天来医院看他的杨之华按照书单,到四马路的书店、书摊和图书馆去找书。当他得到那些书时,就像得到了宝贝似的高兴,迅速地翻阅。在开头的两个星期,他还听从医生的嘱咐,躺在床上读书。第三个星期后,就索性坐在椅上,伏案写作了。他把写作计划给杨之华看,对她说:“中国共产党员,连我自己在内,都需要认真地多读一些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著作,帮助我们研究和解决中国当前革命中的问题。”他计划把俄国革命史写成四个部分: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与农民问题;俄国无产阶级斗争与共产党;自二月革命至十月革命;苏维埃及社会主义建设。他打算在最短期间完成这个计划。杨之华劝他先把病治好,出院后再完成书稿。他说:“我编写这部书,是希望有助于提高党内干部的理论和政策水平,有助于正确解决党内对中国革命问题的争论;特别在五卅以后,正确地领导农民运动和解决土地问题,更是当务之急,所以我先编写这一部分,没有时间等了呀!”杨之华看他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也只好由他。他写得很快,杨之华每次去医院,都带回一份复写的文稿回家。有一次他开玩笑似的说:“这是医治我们营养缺乏症的药品呀!”几万字的《俄国资产阶级革命与农民问题》一书,经过两三个星期,便大体完成了。出院以后,他陆续挤出一些时间,终于写完这本书,并在1927年6月在武汉出版。瞿秋白在为这本书所写的自序中说:
俄国革命运动的历史,对于世界各国革命党人,都有很深切的兴趣,能够给很有用的教训与经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很早便想利用我所有的一些材料,编纂一部《俄国革命运动史略论》。但是,总是因为没有时间,或是病,始终不能如愿。去年生病的期间,身体渐渐复原的过程里,在私庆得保性命之际,更觉得要尽这一个责任,因此,就动笔编了这一本书……历史上断定了:俄国的资产阶级,不但不能解决农民问题——推翻封建势力,并且不能完成自己阶级的民权革命。资产阶级革命的完成与农民问题的解决,始终是俄国无产阶级所领导的。这的确对于中国现时的革命,有很重要的教训。我希望读者不要把这本书单作历史读。
后来,由于他的工作日益繁重,《俄国革命运动史略论》的其余部分,没有能够完成,这是令人遗憾的一件事。
中国处于世界的东方,按照莫斯科的理论,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应该把中国革命问题的研究,放在世界革命历史和现状的这个大范围内加以考察。一切革命者都应该而且必须了解世界革命的历史和现状。这个时期,瞿秋白在《新青年》月刊,写了大量文章,介绍了古代埃及、犹太、希腊、罗马奴隶平民的暴动,中世纪的农奴暴动及农民战争,17世纪的英国革命,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印度、蒙古的革命,法国、德国、瑞典的共产主义运动,20世纪的世界社会革命,等等。通过这些历史知识,他告诉人们:世界的历史是在不断发展,不断前进的,只有用科学的真实的历史知识武装头脑,才能对现实的社会问题,作出正确的科学的判断。
革命的北伐观
在全国革命运动迅速发展的时候,在联共(布)和共产国际及其驻华代表的错误指导下,中国共产党内的妥协退让错误,也随之逐渐发生,并且在实际工作中开始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1925年12月,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前夕,各地选举的大会代表中,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占据优势。但是中共中央负责人陈独秀等在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支持下,反对党内一部分同志关于打击右派、孤立中派、扩大左派的方针,竟在上海与国民党右派孙科、叶楚伧、邵元冲谈判,应允在国民党二大中央委员会成员选举中,共产党员不得超过三分之一等条件。二大选举结果,中央执行委员、候补委员中,中共党员占1/4弱,中央常务委员占1/3。而在中央党部八部一秘九个部门中,却得到三个部长,八个部秘书(即副部长)、一个书记长的席位,实际上掌握了国民党中央领导机关。蒋介石在二大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后又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总监(相当于总司令)。不久,蒋介石发动三二○事变,打击共产党人,排挤汪精卫的势力,中共中央和苏联顾问继续采取退让方针,使蒋介石实现了部分篡权阴谋。两个月后,蒋介石在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上,又提出《整理党务案》,并被通过,致使担任国民党中央部长职务的共产党员在会后全部离职。蒋介石担任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陈果夫代理)、军人部长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等职务。二中全会新设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一职,原定由蒋介石担任,后由张静江代理,谭延闿代理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和国民政府主席,实际上党政军大权,都掌握在蒋介石一人之手。蒋介石自谓,三二○事变和《整理党务案》,是国共两党力量消长的分水岭,说的一点不差。
在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的授意下,中共中央负责人陈独秀,在北伐战争这一重大决策上的错误,其影响更为恶劣。
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确定了北伐的方针。如前述,中共中央召开特别会议,确定党在当前的政治任务是从各方面准备和推动出师北伐,以革命战争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统治。当时,奉系军阀张作霖,拥兵二十五万人,控制东三省、津浦路北段,以及京、津地区;直系军阀吴佩孚拥兵二十万人,经营湖北、湖南、河南、陕西东部和河北中部、南部;另一直系军阀孙传芳拥兵二十万人,盘踞在江苏、安徽、浙江、福建、江西五省和上海市。在北方,吴佩孚与张作霖合兵进攻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南方,吴佩孚军计划出湖南,联合四川、贵州、云南、江西、福建各省小军阀,准备进攻广东革命根据地。这时湖南爆发了所谓赵(恒惕,湖南省长)、唐(生智,赵部师长)之争。唐倾向于湖南人民的驱赵运动,于革命有利。1926年4月,吴佩孚派军入湖南,援助赵部叶开鑫师打唐生智,实行所谓南伐。5月,唐生智放弃长沙,退守衡阳,向广东请援。广东国民政府派遣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和第七军一个旅分路增援。6月初叶挺所部占攸县、迫衡阳,叶开鑫部溃撤,双方对峙于湖南中部。7月1日,广东国民政府发布北伐宣言。9日,国民革命军正式出师北伐,第四、七、八三个军陆续向湖南前线集中。
就在此时,7月6日,一直赞成北伐的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写成《论国民政府之北伐》一文,赫然刊登在第二天出版的《向导》上。文中,陈独秀对已经开始的北伐战争妄加评论,他说:北伐战争“不能代表中国民族革命之全部意义”,“所谓革命军事行动的北伐,现在尚未成问题……革命的北伐时期尚未成熟”。“现时国民政府的职任,已经不是北伐而是‘防御战争’,广东民众的口号,也已经不是北伐而是‘防御战争’,全国民众的口号,也已经不是响应北伐而是‘拥护革命根据地广东!’”中央总书记的言论,完全违背了中央二月特别会议的决议。当然,陈独秀文章的基调,是由共产国际远东局根据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反对北伐的指令敲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