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父亲会拍下孩子的成长记录,只为了未来能够缅怀。可是否有那么些少数,会将孩子的过去作为锋利的针刺,蓄势而发地对着拥有自己血缘的孩子呢?
漆漆望着渐渐走远的杜树岚,恍惚觉得跟笨草还有花澈很像,也许他们杜家的人,不论离开或者行事,都有一种特别的决然。可如果带着硬刺的人都埋伏自己身边,何谈亲情?
她眼里网着一层雾气,悲凉得没有察觉身后女子的神色。
Lokye捏紧了手,冷冷盯着杜树岚,她知道他前面说的话都是冲着自己的,心里难免泛起海潮。
所幸,他说话时,自己亲手掐断了拍摄设备的开关。
只有凌萌他们不知就可以了。
想至此,她眼里浮起一丝冷色。
“米小贱。”凌萌过来时,她恢复了常态,戳了戳漆漆的背脊,示意她回头。
漆漆僵硬着身子,只是摇头。
猜到她心情不妥,凌萌示意傅光,揽过漆漆要带走她之前跟Lokye点头感谢:“下次有空请你跟允焉,随便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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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漆漆认为夏天有三宝,西瓜,冰棍,水上乐园。到了盛夏时跟一群跟班闹哄哄地去傅光家里开的乐园,一日包场,令一群比他们稍长的高干子弟都羡慕不已,他们那时候可没那样的待遇,只是因为米家千金想要,凌家和米家的大人们就为此张罗了。
其他家提及的闲言碎语里,说到她,多半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想着她未来必然是无法无天的。唯有米家爷爷听时不屑一顾,笃定自家孙女骨子里不具有恃宠而骄的品性。
的士穿过一路炎热时,凌萌望着自己手臂环着的人儿,忽而觉得果然还是米爷爷有见地。
她从小就会因为细小的事情有自己的理解和悲悯情绪,大人的宠爱多数源于此,而非她的身份,她也自知,所以保持这种秉性,至今如此。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自私些。转念又想,若她真的这样,自己也不会无论如何都不需要她改变。
他所爱的,本就是她原来的所有。好的不好的,都爱。
“常乐水上乐园到了。”的士司机提醒一路漠然的男女,女子半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垂着眼帘,眼里有破碎的情绪,男子是守护她的姿势,若有所思。
“乖,下车了。”
凌萌付了钱,她不为所动,他淡笑着将她抱下车。
一路有人惊讶地看过来,或欣羡或惊奇,他只是淡笑,她面朝着他的胸膛,世界的表情,她自动忽略。
只是听见了他跟售票员说话,听见了很多孩子散在空气里的朗朗笑声,感受到了日光落在皮肤上时引起的焦灼感。
她身处的,是一片普通却美好的世界。
“……假的。”在凌萌抱着她在沙滩椅上,要起身去买泳衣时,她忽而拉住了他的衣角,突然开口。
他蹲在她面前,抬头仰视着她,望着她头发垂下来时,小小的脸,和那双带着泪意的眼。
他握紧了她的手,问她:“说出来,憋在心里的话,心脏会难受。”
“他,你,还有小清子他们,你们所有的人都会被陷害,对吗?”她怔怔望着他,很温和的眉眼,像是没有经历过多波折。
可想了想,安笙清也是那风流公子的样子,却忽而想起无心听爸爸说过,他在安家并没有什么地位,安氏的权力全部在安笙澈外婆手里。那么不受宠,却看不见一丝阴翳,又想起自己11岁见到他时,第一感觉他骨子里是漠然的。
每个人都被迫地学会了掩饰,假装不伤心了。唯有自己,在五光十色的中央,像个小孩什么都不知。
“会的,所以我们必须打拼自己的事业。米小贱,我爷爷说过,女孩子是生来被宠的,男人的在事业的搏杀,是必须的。”凌萌抬起手臂,拍了拍她脑袋。
“就是你给我灌输这种思想,刘允焉才鄙视我的。”
凌萌微微挑眉:“她说什么了?”
“她一直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漆漆忍不住动怒,停滞,望着远处被家长扶着玩水的小孩,嘀咕:“不过她说得很对……真的不是。”
他没有接话,只是望着她,看她眼里凝起来的热泪越来越多,好像一眨眼就会簌簌掉下来。他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转了半圈。漆漆的眼泪顺着弧度落下去,眼里忽而清明了许多,却忍不住惨叫:“喂,你别——”
扑通!
来不及了,他抱着她就跳进了泳池里。看上去有些无边无际的泳池有人造海浪,他们下去时刚好有海浪打过来,漆漆的惊呼淹没在水中,头发和衣服被打湿,黏着皮肤。
“咳咳咳——”她双手摁在他的胸口,喉咙被呛到,大口大口咳嗽,眼睫毛滴下水珠,断续的骂声从喉咙溢出:“……混蛋!”
“脑子清醒了,嗯?”他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笑声朗朗。
“废话!”她怒极抬头,却觉唇边是他微凉的唇,他是望着自己的,她看不清他眼里实际的情绪,倒是自己惶惶不安了。
又一个海浪打过来前,他将她护在怀里,用后背替她挡着,而他笃定的话语在万众尖叫与吵闹中,依旧清晰:
“米小贱,一个队伍再厉害,也需要灵魂人物,一个人再强大也要有信仰。这个定则在每个圈子都适用。而你,便是我的信仰。你跟我们越不一样,我就越可以告诉自己,所有努力都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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