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冷静自持,我很少见他喝醉的模样。
可此时,他正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束发依然规整,手里拎着的是个紫肚儿的酒壶,月色从他脑顶儿下来,撒下一片银光,映照得他脸色有些红……
我半边身子抬了抬,赶紧揉揉眼睛,我没有看错吧?并且也没有记错吧,我明明记得他在莲花池时说过,他不大愿意喝酒的,一喝酒脸色便绯红,上次是怎么着来着?喝到脖子根儿下都红的,是他吧?
再怎么揉,看过去还是他。
他脸色虽然红得像被海棠花瓣生生的贴上去,可是说出来的话依然歹毒非常,他眼睛盯着我冷冷的说道:“你是要把你眼珠子揉出来?”
“哪有……”我赶忙收了手,身子也就顺着他这话起了,可手一撑上桌案我赶忙又趴下,生怕东离看我夜半画他的像,画也没什么,但不巧的是我画得太不好了,他一定会笑我的,并且鼻子也会被气歪。
想到此处,我脸便皱到了一起,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明明是想,是想好好的表现一番的,可偏偏弄巧成拙,画像上他鼻子上的那团黑真不是我故意弄上去的。
所以我一边用身子盖住画,一边玩命用袖子去蹭,越蹭越花,最后……东离的脸已经看不大出来。
我简直要哭了。
我对东离的感情,十分像一滩烂泥总在关键的时候扶不上墙,总会在十分要命的时候掉链子,他一定以为我一无是处,拿着他的画像撒气。
但其实没有的,我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我想他么?
酒香在我来回蹭那张宣纸的时候飘到我跟前儿,东离修长透着亮的手指点在桌上,嗓音有些沉沉的问我:“闲的画鬼?”
“呃?”我愣了一下,还算机敏的点点头,一边把宣纸揉皱了一边说:“我想……你好几天不回来,可能,可能这房中会闹鬼吧……”
说到一半,我恨不能咬掉我的舌头,我已经到了开始胡言乱语的地步了。
东离就歪着身子看我,莲花瓣的眼睛看得我心中澎湃的感情无所遁形,我情不自禁的就绕过书案朝他怀中而去。
我搭上他的腰,他没有躲,这让我又开心了一下,我软着嗓子的跟他说:“东离,该怎么办呢?我还是喜欢你,你讨厌我,我还是喜欢你。”
他半天没有答话,手也没有因我投怀送抱而顺势的搂住我,而是淡淡的问我:“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话音落他将我从他怀里轻轻的推开一些,我才见他莲花瓣的眼睛落在我花了三日才画好的画像上,我脸腾的就红了。
“你弄上两颗夜明珠……是什么意思?”
我想也未想的说:“有眼有珠啊……你觉得够亮不?”我神情矍铄的望向他,看着他慢慢沉下来的脸,才有些觉得自己这是又一次弄巧成拙了。
我觉得自己太无能了,心里又紧张,只好低下头来,却见他腰间拴了块我未见过的玉,便里外的翻来翻去的看,莲花树香混着酒气味道怪怪的,我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揉完又觉得眼窝有些发酸,再揉揉眼睛,这一套做下来,满脸的不自在,再看那块玉,像喝蒙灯了一样,觉得东离的腰带有些歪斜。
于是,我探出手去,想着把他那绣着龙纹的腰带好好的正一正,我是打不出他那样的莲花结,但是正正腰带我总是会的吧。
可是越紧张就越错乱,本来只有那么一点点歪的腰带被我蹂,躏了那么几下竟然愈加的松散,东离便在我低垂着头十分愁苦的时候把我一把的搂住,我手还在搭在他的腰带上,他猛的这么一下险些戳折了我的手指头,我刚要开口叫唤两声,就觉得他头欺在我的耳际,混着有些醉的嗓音问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鼻子一酸,手环上他的腰,忘川娘娘教我的那套话我便原封不动的说给他听:“你说,你和我这么多年,蹉跎了这么久,蹉跎得等着看我们好事将近的诸位神仙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我离了你不能独活,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我吧。夫妻船头吵架船尾和,还有那个什么没有什么隔夜的仇,你都晒了我这么多天了……”我鼻尖儿越发酸得厉害,但是强忍着不想自己动不动的就掉眼泪惹他不高兴,便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难受死了,我在九重天上哪也去不得,问仙娥,她们也说不知你尊驾向何处去,羽红和琼光都觉得我无能窝囊还讨厌,尤其是琼光,我真后悔当初怎么要死活的去从云曦手里把她救出来,她可倒好,除了挤兑我就是挤兑我……”
东离下颚的胡茬儿摩挲在我耳际,痒痒的感觉传过来,又有些蛊惑的问我:“她又挤兑你什么了?”
我一委屈还是不争气的掉眼泪了,强忍着哽咽着说:“她说让我仔细说你会打折我的腿,羽红说你还会扒我皮,还有……我父君也说让我好自为之,连忘川娘娘都说我活该。我这回真知道错了,我想明白了,以后凡事我定然是要信你的,我要能耐没能耐,要脑子没脑子,除了给你添乱就是添乱,下次我再也不敢装大尾巴狼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这几天,心都像吊着一样,吊得十分的难受,”说到动情处,我揪着他的衣襟儿胡乱的往脸上抹,“我天天等你回来,等得我心都要碎了,你要是再晚几天回来,能赶上的就是给我披麻戴孝……”
“那不是差了辈分?”他说完,我觉得自己更加丢脸,想好好的解释和表白一番都会被我搞成这个样子,所以只好悲愤自己口不择言的奔着他心口重重的扎过去,死死的把脸埋住,省的那么丢人。
东离唇轻吻着我的耳垂儿,痒痒的,我伸出手去挠,被他腾开的一只手死死的攥住。
他说:“再乱动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