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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日夜兼程,万里云路踏破,回到魔罗之域已是夜布星辰。

父君大人依然在九重天稳住阿修罗,我谴着魔族腿脚甚好的兵将去九重天传信儿,不忘嘱咐着他们:“就说我就差一口气就死了。”

说这话时,羽红正在给我磨墨,脑袋抬也便算了,顺带着手也不怎么稳便,墨汁溅了我半边脸,兵将退下之时,羽红还在抿着嘴吃吃的笑,甚至都没想过来帮我把脸上的墨擦一擦。

“你若是这么一说,我看君主……不不不,尊主定然觉得你没什么事。”

我斜睨了她一眼,手里攥着的七紫雕漆狼毫被我用力的搭在砚台之上,“你瞧着我这是没事的样儿?”

“你瞅,你也不哭不闹的,能有什么……”羽红看我这模样,扑哧的笑出声来,“什么事啊。不是要写心经么?怎么写到脸上去了?”

我微蹙了眉头,袖子往脸上蹭,越蹭,羽红笑得越开心,我索性站起身来,指着她的脑门儿说道:“羽红,我之前真是看错了你,我现在刚刚丧夫,你就,就如此欺我!”

羽红忽而歪歪头,歪了头之后,又连连摇摇头叹气,“你说,这么好的东离君,当真是说没就没了啊?”我嘴角抽了抽,她放下手中的活儿,抻着袖子擦我脸上的墨汁,我赌气的别过头去,她肩头碰碰我,“好了好了,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你开心点儿嘛!”

“你见谁刚丧夫,还能开心得欢天喜地的?”我回转头来,说这话时牙根儿险些被咬碎,可羽红不过是耸耸肩,若无其事的又去研磨,一边研还一边说道:“哈,之前在荆山我见你,心情不大好,以为,以为你现在能开始写字,心情自然是顺遂了呢。”

我没在荆山之中为东离殉情而死,却会被羽红活活气死。

魔罗之域自我回来便阴云密布,我索性不理她去贴着窗跟儿,估量着这场大雨要什么时候能劈头盖脸的下下来,风丝从窗棂凌冽吹过,庭院中刚刚开过的六月雪,白白的顶儿心被笼上一层碰之就要碎裂的水汽,我欠着嘴皮子的问羽红:“六月雪越来越娇贵了啊。”

羽红的声音从我身后轻快的传来,“你知足吧,你还以为魔罗之域经你的手能种出来桃花红么?能有六月雪抽空发个芽儿,就算你上一世积了阴德了。”

我嘴角又抽了抽。

“你要是瞧着花开的不繁盛,瞅瞅那两株海棠,我临走时浇过水,虽然不是应季,但长势应该还算好。”羽红的话说完,我便开始深深的觉得并深深的祈祷着,明苏那只老凤凰还是姑且先喜欢着西若吧,这样一来也算是她在我丧夫之际说话没心没肺的报应。

羽红打了个喷嚏,急着步子的朝我过来,看看我,又看看外面压沉的云朵,感叹道,“你是以为吹风能把你吹个风寒什么的?然后卧床一病不起?过个几百年的香消玉损?”我使劲横了她一眼,她吃吃的笑着继续说道,“你可别折磨我,再说,”她冲我眨巴眨巴眼睛,“这不是个体面的死法。”

我终于觉得她有些趣味了。

“东离君荆山火中种莲,那是怎么样一个凄美决绝啊,”羽红摊开了双手,“你好意思,好意思死得这么,这么……悄无声息的?”

印象中,羽红从来不会如此的伶牙俐齿。

“那,依你之意,我当怎么死才配得上东离的凄美决绝?”我掐着窗台上摆着的落苏叶,看似无心的问她。

“那明苏可没说。”我偏过头去,见羽红捂住了嘴。

很好。

我拍拍手里的浮灰,眯着笑眼的问她:“你和明苏……恨我不死是不是?”

羽红打了个哈哈,要继续去研磨,被我一把拉住了,我想起心中的一桩疑问:“你和明苏踩着点儿进洞,这是……算计好的?”

她很认真的想了有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啊,你走了很久以后,明苏才抽疯似的问我一句,问我说,你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当时我还夸他很有见识,连你现在是黑糴石装成的心他都知道,”她往外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不过,我怎么看着明苏,东离君都那么的……那怎么也没说掉个眼泪什么的?他们不是应该交情很深厚么?”

我笑了一下,提点她,“你以为,哭才难受啊?”

“不是么?”

我没有接羽红的话,她还小,并不懂得哭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把伤都放在心里而面如平湖,那究竟要有多么难。

十日后,如同羽红所言,父君大人想必是理清了九重天的那些乱事,同时又深刻知道我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才悠悠闲闲的披着战甲而回。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差着兵将把我捆了个严实。

羽红要说话,但被父君一个眼神儿骇得没敢吭声,恭恭敬敬的跟着其他兵将退了出去。

“父君……”我耷拉着脑袋,看着身上捆得细密的绳索,知道父君定然是要大怒了,但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儿看了许久也没听见父君厉声呵斥我,这让我心中恍若又千只蚂蚁来回爬动般的不知所措。

我还是没耐得住的偷眼看去。

父君正背手站在窗前,窗外雨帘淅沥个没完,声音不大但也是滴滴不息。我现在五花大绑的模样就如同脑袋放在砧板之上,旁边侩子手一直没完没了的磨刀子般的让人心生恐惧,我恐惧的便是不知道父君站在那里,到底会如何的冥思苦想出一个收拾我的法子。

收拾,我是我不怕的,左右东离被我害得那般境地,我也没脸独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逍遥自在,但我顾虑的是,父君这么个举动,到底那个东离留给我的檀木盒子他会不会高抬了手,给我打开。

檀木盒子安静的躺在我常日作画的桌案之上,夜明珠映照下,泛着微微的褐色光泽,檀香浅淡的在屋子里晕开,那是,东离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所以,我大着胆子的说道:“父君,天魔联姻都是我不好,我那时肯定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想出逃婚的法子,引得如今天魔两界战事……”

父君打断了我的话,问了一个八竿子甚至八十杆子也打不到的话,“你想你母妃吗?”

我很茫然,咬着唇半天都没有答话。

我曾经贵为神女,出生也是父君捧在手里的十分娇贵的娃,却是个可怜见的单亲族脉出来的,只能跪拜在九连山和魔罗之域的香堂里抱着画像来缅怀我的母妃,但没娘多年,凡事最敌不过的便是习惯二字,父君如此问,我不好回答。

静寂有许久,连我咽口水的声音在淋漓雨声的掩映下也听得分明,我偷眼看父君几次,他维持那样的站姿也有很久,明明是玄色战甲披身,我却觉得父君瘦了一些,肩甲明显塌了一块。

此情此景,让我深觉最近些时日我真是不靠谱极了,天上地上平时不闯祸则已,一闯便是个天地浩劫,顺带拐着弯的害了天帝最为金贵的天孙大祸,这番情境实属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