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到此处的时候,在我有限的词语里还能想出一句叫做众口铄金,之前在联姻的这桩事情上,我是一向很有气结,虽然当时对东离也有些好感,但是万万做不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她在我腹诽仙风八卦无所不能其极的时候,阿凌又清脆着嗓音说:“若按你个凡人来评断,东离这婚成得本来就委屈是吧?可更委屈的你不知道呢,大婚当日,天宫一片喜气,正要行跪拜天地的礼,可你说怎么着?”
我一愣,这段那时我致力于如何能安安生生的到荆山取青莲花,倒是未曾听东离又或者是明苏说过。
“怎么着了?”
阿凌拳头攥得紧紧的,气愤的说道:“之前咱们不是说她水性杨花?我说的那个星君你还记得吧?可是大婚当日可好了,魔族的一位跟她青梅竹马的居然找上来,手里还拿着信物,说是他们少时定情的东西!”
我很是一头雾水,话说,我与周曲自小确实在一起玩过,他送给我的宝贝无数,但我想不出哪样东西,是年少时的定情之物,甚至除了每次他帮我采很多好看的花之外,我也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事情值得我对他动动心,若是动心也便是早就动的了,便也轮不到东离的那一桩了。
“当时,你想想,东离君,那是天帝的天孙,又位列上君,三界都来庆贺这喜事儿,可出了这档子事儿让天族还有何颜面?这不相当于在三界那么多位尊神面前,那个华楚给东离君戴了绿帽子么?”阿凌说得义愤填膺,可是我听在耳朵里却是有些难为情,虽然当时窘境我并未亲身经历,但是以这几天在浮云殿经的事情,可以想象得出九重天的各位神仙是如何背后的编排东离的不是。
“可惜了,可惜了,咱们东离君哪样不好?屈尊娶魔族的一个败了清白的神女也就算了,……”
我趁着她歇口气儿的功夫,赶忙插话,“不是说,不是说,东离,就是你说的东离君,因为他夫人仙逝最近也很伤情么?”
“你怎么知道?”阿凌狐疑的看看我,我连忙打了圆谎,“你倒是健忘啊,当日帝君回来,我们不是先去到的,那个东离的殿么?”
阿凌一想我说的也是有理,之后才说:“伤情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不知道,东离君最近在殿里养伤,这哪是伤情?那是因为天魔战事伤了仙根。”
我敛着眉目,心知自己不只是过分,简直是过分极了,阿凌见我情绪有些低落,开始以为能懂我心意的开解我,“所以说呢,这么一回子事可好了,天帝震怒,和魔族的仇怨是解不开了,草木神女这是每过个万年来的就要来祸害九重天上的仙儿,祸害的也还都是天帝支脉的,天帝怎能甘心?你说是不是?”
我尴尬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到自己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我本来还想问如今外边的战事如何,但是想想还是没问,从入了九重天就见芙蕖依然生香,七月百花争奇斗艳正酣畅,我合计着,应当是周曲被我父君骗了去,两界暂时都闲养养元气。
但我又想,父君如此为的是什么呢?天魔两界休战?一是我本也不是两界纷争的原因所在,二则父君一向两耳不闻战事,三则即便是休战也不必要把我给整死。
我虽百思,但不得其解,惆怅了几天之后,我那个不但把我一个人留在浮云殿,同时又生生把我毁了容的叔祖父还是没有回来。
阿凌忙着和守着天门的一个兽私会,偶尔才会回来看我,自然也是偶尔才带来一些八卦的事,八卦中我最为感兴趣的一桩是,东离七月三十,月小圆时是他生辰,天帝念他近日一直窝在殿里,正在冥思苦想要为他办个生辰宴,也正好借此时,犒劳之前九重天列位神仙天魔征战时所付辛劳。
这实在是难得的一次碰面的机会。
那等着的两日,我日夜辗转,想着要打扮打扮,但是又深深觉得顶着如今的尊容,再打扮也是徒劳,只好窝在被窝里叹气,伤感之后,又想,别后重逢该是个什么样子?
好吧,我姑且当个从未谋面的凡人。
生辰宴设在第六重天,那地方我从前从未去过,请帖贴到门框时,阿凌瞧着很兴奋,还央着一定要我带着好吃的回来,我口里答应着,可是心想,那时我业已见到东离,有没有这个闲心往口袋里装个瓜果梨桃什么的,我自己还真不确定。
阿凌只能守在六重天的门口,她扁嘴不同意,但是我觉得,这倒也好,省的我见了东离她在旁边碍手碍脚。一路仙家已然有些早到,但由于我盼着见东离的心切,竟然是第一个到的,在门口有些显眼,我只好朝着一处虽然隐蔽,但离着门口很近的位置。
这样,他进来,我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
优昙花开得繁盛,将我那被叔祖父赐予的半天脸挡得很紧实,女为悦己者容,虽然从前我便长得也不如我母妃那般姿色动人,可现如今半边半长的那道说是刀痕不是刀痕,说是胎记又不是胎记的玩意儿,我怕就这么迎上去会吓到他。
繁花遮挡,至少还会蒙上一层艳丽的色泽,应当我看着也没那么难看吧。
众仙家不知我是何种来由,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仙虽然看我鬼鬼祟祟,但因这是天帝摆的宴,不好闹出什么事来,倒也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好八卦的在我身后编排着我的八卦,无非也就是帝君多年一直当是中皇山一战仙逝,未曾想不但还魂,还带回来这么个凡人。
说得最难听的,应当是掌管百花的花神,说的那句是:“帝君,到底是多年见不得女人了,竟然这样的也能入他的眼,凡人也就罢了,还丑得可以。”
听这话时,我觉得,她定然是暗恋过他的,由于她那几声醋酸话的启蒙,我居然还深刻的悟出了一个道理来,若我是魔族的帝,见九重天悠闲而又不思进取至此的话,我自然,自然也要出兵来争他一个半个的地界儿,所谓居安能思危,见天想着男男女女又女女男男的,仙风搞得如此八卦的败坏,若真是来个地动山摇的劫数,天界怕是自保都很吃力,这样的九重天,委实不能怪魔族惦记。
我在闲的八卦天魔两界并等得脚腕子酸得不能再酸的时候,东离终于从门口踱进,原来是一身金衣,那是我在幽冥司又或是魔罗之域见他的样子,后来他换得是一身素白,但袖口怎么说也会纹上一两条龙纹,可今天穿的这件,可大大的让我看不懂了,从上到下白得刺目,领口袖口袍角大抵是绣着白丝线的纹,远远的除了白什么也看不清。
他那面色也照比分别时有些惨白,我想着那是他身子骨还没有养好,连那双莲花瓣般的眼睛都如同失了神般的空无一物,束发虽然还算整齐,但是看着……看着让人心酸。
他瘦了。我在心里轻轻的嘀咕着,眼泪控制不了的就流出来,我想,我是与他分开得太久,又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如今来找他,他会不会开心?
还没等我发乎情的迎上去,那只无处不在的老凤凰明苏便踩着他的步子走出来,引得我刚刚伸出的半只脚收了回来,又将那花往脸上用力的挡了挡,生怕他见到我的尊容再笑话个一句半句的。
我刚挡了脸,东离便从我身边经过,莲花树香那般熟悉的窜上我的鼻尖儿,离得那么近又仿佛那么的远。眼泪从我脸上哗啦啦的流下来,我想起那****在荆山,眼睁睁的从我眼前消失,我又想起,他让明苏交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里边装着明苏说他舍了半条命才换回来的心。
而那颗心,此时正砰砰的跳在我的胸口之上。
我不由得抽了抽鼻子,这时,我听见东离问了后边的明苏一句:“谁在哭?”
明苏让他问的一愣生儿,我深埋着头,恨不得把优昙花都顶在头顶,生怕被东离看见我现在这个丑样子,如此我想,明苏并不知我藏身在身后,而我听着他那话,好像他也没费心的四处张望张望,“赶你生辰哭?哪个仙那么不长眼?”
东离似乎沉思了一会儿,那步子声又响起,我轻轻扒开优昙花,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一次的觉得无能。
他离我那么近,他身上莲花树香在我鼻尖儿清晰可闻,可我不敢走上前去,我窝窝囊囊的躲在优昙花后,那么胆小,不是因我如今像个凡人,也不是因我脸上的那道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样子。
而是,我觉得,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我没有办法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站到他的面前,跟他说:“东离,我是华楚,我净了魂,特地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