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淅沥,一刻不停,远边太阳于海涛中升起,破碎的阳光喷薄而出,耀芒射眼,令徐秋无法直视这迷乱苍黄的世界。
一夜已过,无论是令书文还是海岛上的其他村民,没有一人现出身影,诡静的天地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少年心内所有无措心惶。
海啸在徐秋登山之后如约而至,漫卷的海水如抹布一样擦过夜晚中的一切,徐泠和着破布在陋仓内安睡,留下徐秋一人站在风湿孤寂内眺望警惕。
“心中害怕时就想一想这大海,我们能在此处生存在别人看来是奇迹魔法,对于我们来说,连这样被他人公认的凶险世界都能被我们征服,真的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徐秋又想起令书文话,那是令书文第一次出海时说过的话,是这好友看见徐秋满面忧愁时对徐秋的教导。
“那你不怕死掉吗?死在那种地方,连尸体也没有办法找到。”
令书文眉飞色舞,鼓掌抚胸:“当然怕了。”
“不过正因为大海凶险,我才更要去闯,去闹,只有如此风波险恶的地方才是值得男儿葬身的地方。”令书文说完,跳起大喊,以手指天:“总有一天,我要到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去,在那儿刻下我的名字,然后成为帝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我还是不懂,书文哥,平安生活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你喜欢冒险?”
令书文露出两排牙齿,傲然说道:“因为它值得我去做,值得我用一生去完成它。”
呐,书文哥,我到今天还是想不通乘海远航,追风逐浪这样的险事有什么好追求的,但是我也有值得用一生去完成的事——那就是你的命和徐泠的命,以及所有照顾过我的可以称呼为父母的人们的命。
通红耀光映在徐秋脸颊,少年双眼中燃起一往无前的雄心烈火,那热度几可烧燃阳光。
虚立了一晚的脚步一旦迈动起来就不会有半分停顿,徐秋走近妹妹,唤醒她,说道:“我要去村里找书文大哥,他们也许被困在哪里,需要我的帮忙。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在我身边。”
徐泠睡眼朦胧的小眼立时瞪大,她看着雨棚外依旧碎雨迷茫的世界,无神的说道:“我们去了也帮不上任何人的,哥哥。”
是啊,仅仅一个还没有海崖石高的男孩,和另一个连稍微宽一点的裂缝都跳不过去的女孩在这种情况下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徐秋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去才行,做不做得到和去不去做是两回事,我……”
徐秋低下头:“我不想后悔自己的无所作为。”徐泠静悄悄的看着哥哥,兄妹间只有叮咚水滴的声响。
“那带上我吧。”徐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徐秋从藏室内拿出几块肉干,又搜出两套蓑衣,在稍加改动后两人穿上蓑衣沿着下山道路走去。
为了防止徐泠出现意外,徐秋用一根草绳将两人手臂连在一起,徐秋打头开路沿着海啸潮浪席卷而过的山道一路下行。
道路泥泞,草石混杂,再加上海岛上黄土较多,地形早已经为徐秋熟透的海岛竟然改了地貌,一部分山峦高崖更是直接被海啸冲的支离破碎,大小石块如黑白子一样星罗棋布,给两人的归家路途带来了很多麻烦,徐秋的草鞋也在翻山赶路的途中丢掉了,这让少年一路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被妹妹冷眼旁观了很久。
途中雨歇风止,阴云尽散,正午阳光照在两人身边,温暖而顺柔,远空碧海蓝天,焕然如新,看得兄妹两人心胸开阔,暂时忘却了岛上异常所带来的忧虑。
徐秋拉过徐泠再越过一块山石,远处村庄已是触手可及,历历在目,徐秋深吸气息,暗暗为众人祈祷祝福,徐泠呆呆的看着那儿,不知为何心绪忽然涌出一种惊慌,继而是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
“哥,快走。”徐泠咬牙忍痛说道,晕眩感越加沉重,海风似是迷迭香,一波一波就要把她击倒。
一种深藏在血脉里的本能在渐渐苏醒,徐泠双眸渐渐染为红蓝双色,就像是鲜血与海水的混合。
徐秋眼见妹妹异常,正要询问,回转身形。
“嘶——”
天地间一切都好像安静下来,针刺火燎一样的危机触感瞬间命中徐秋心脏。
有敌人,徐秋在瞬间就做出了相信本能的判断与动作。少年飞扑而出,滚到徐泠身边,数道冷风闪过徐秋头顶,两人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徐秋拉起妹妹向相反方向跑去,两人面前是两支斜插在沙地上的鱼叉——那是村民们用来捕鱼的工具,现在却变成了索命利器。徐秋拔起鱼叉,继续奔跑。
“嗖……”第三支鱼叉在两人身前飞落,挡住了徐秋进路,少年抬头看去眼前来路之上不知何时已经蹿出数条身影。
中计了,徐秋暗呼糟糕,自己和妹妹早就被敌人发现,现在身处重围当是绝无幸理。
徐秋一颗心不住下坠,呼吸越发急促。
“好难受……”徐泠不自禁的轻呼将徐秋拉回理智,他看到徐泠秀脸苍白,额头脖颈尽是汗水,也许是痛苦,徐泠紧紧闭着眼睛,眉蛾拧皱。
至少要让徐泠离开,徐秋想着。
袭击者前前后后向两人靠近,天空的阳光开始消逝,阴云重新占据高空,徐秋凝神看向敌人。
“轰隆……”惊雷怒响,银光划破夜空。
徐秋在耀光之中清清楚楚的看明敌人正身,只那刹那,他就差点脚软倒地。
来者正是他昔日好友——令书文。
只是徐秋没有任何惊喜,一股不明气体瞬间从他体内奔流喷涌,一路将他的心脏脾肺都搅到一起,卷成团再撕个粉碎,最后剩余的渣沫从他眼眶中流出来。
令书文双眼赤红,嘴唇乌紫,嘴中伸出数条蟹脚似的肢节,他原本古铜色的肌肤上浮现着数道手臂长短的爪痕,腹内空空如也,可以看清肋骨皮肉,额头之上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空洞,那是唯一没有血污骨茬和乌紫淤痕的地方。
这种情况下,令书文怎么也不可能活着。徐秋张开嘴,想要问他,但是更深的悸动和恐惧让他只能发出啊啊呀呀不成文的嘶叫。
徐秋惊惧过后,只觉义愤填膺,少年人的血气与勇力压制了一切异常,也让徐秋失去了理智思考的力量。
暴雨倾盆,如期而至,徐秋掣起鱼叉,瞪起双眼,两者直向令书文古怪尸体戳去。
“啊啊啊啊啊……”
“轰隆……”
少年的吼叫和雷鸣融为一体,雨水将徐秋再次淹没,海浪滚滚,等待着再次吞噬一切的时机,只是这次它早已将徐秋的热与心卷入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