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去对她说,月亮,我们这多年的情分就全完了!”
夜色越浓,篝火灼灼的光焰映入小六眼瞳,暗蓝翻涌,泛着冰色。
“六哥,她究竟有哪里好,我究竟有哪里不如她?你说给我听,啊?除了我学不会汉女那份柔弱,别的我也会做给你看,可好?”月牙儿目中含泪,扯住小六的手臂。曾经骄傲如烈焰的少女,此时只剩泫然哀求。
“你纵然什么都能学来,你也总归不是她。”小六甩开手臂,“月亮,你永远只是你自己;若你做了旁人,你就连自己都找不见了,还要我作甚!”
小六说罢,转身不顾而去。
月牙儿站在众人背后、火光不及的夜色里,孤单落下泪来。他竟然这般绝情,竟然这般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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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回归皇子营帐,正听见耶律真元朗笑而言,“怜儿,他们的敬酒,你不必全都喝干;他们不过都是你的儿子,敬酒本是礼数,你抿一口已是够了。”
小六猛然回眸,望向皇帝与清笛——父皇竟然唤她为“怜儿”!
感受到小六的霍然凝眸,皇帝朗笑言,“小六,你五位兄长都已为怜儿敬酒了,就缺你。还不快来为怜儿敬酒!”
小六起身,斟满了美酒,走到清笛眼前,凝睇清笛醉颜。她微醺,颊边映着篝火,妙目流淌醉意。夜色里观她,越显媚态。
“庶母怎地这便醉了?篝火大会刚刚开始,今夜还有很长。”小六眯起眼睛,嗓音柔缓却清冷。
她想灌醉她自己!
只要醉了,便可以去跟父皇洞房花烛夜了!
“小六说得对,怜儿,不必多饮。”皇帝今晚心情极好,又是朗笑。
“父皇怎地唤她怜儿?”小六心内懊恼翻涌,豁出去转头去问皇帝。
“连儿……这昵称不好听么?”皇帝只含笑言,“她的封号是连城,朕总不能日日连城、连城地唤,便取一个连字,昵称为连儿,可好听?”
“连——儿。”小六这才缓缓漾起笑意,转回头来只定定望眼前娇颜,“好听。”
清笛避过小六的眼光去,还没等小六将酒杯举起,清笛已经自行接过了小六手上的酒杯,仰头便喝尽!这一回,竟未咳嗽!
“连儿,朕便说,你早晚会喜欢上草原的美酒!”皇帝惊喜而呼。
小六却一笑,目光与清笛一撞。
他送来的,哪里是酒。
清笛高高扬起下颌,这一回明白地回望小六的眼瞳,“六皇子,听闻你的帐下有许多好马。”
小六挑起了眉尖儿。
皇帝又是大笑,“连儿,你找对了人!契丹草原上最好的马,都在小六的马厩里!”
“我刚到契丹便被要求骑马,我知道日后可是要日日都坐在马鞍上了。”清笛娇俏转眸望皇帝,“皇上可否给连儿一个恩赐,任连儿自行挑选一匹坐骑?”
“好!”皇帝大笑,伸手点指小六,“任凭连儿选,小六子你可不许吝啬!”
“如此,连儿这便去看马!选好了,稍后骑马跳舞给皇上看!”清笛在火光里,发丝轻扬;发上红玉珠络摇曳如跳跃火花。
“连儿要跳舞?好!”皇帝大快,吩咐小六,“这便带连儿去看你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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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六走出人群,火光与人声渐渐被抛在身后,月色清冽倾天而下,照亮眼前少年的容颜。
“我想念黑丫了,迫不及待想见它。”清笛扭头瞪了小六一眼,“你莫多想。”
小六之前还一腔的懊恼,此时见她的眉眼飞扬,便所有懊恼全都散去,“我原本没多想。可是你这样一说,我反倒不能不多想。”
“随你,你若多想,我便也随之多想就是。”清笛站下,眉眼在月色下璀璨,“比如多想想,月牙儿郡主扯着你的衣袖在人群后头喊叫什么……”
“嘁……”小六虽然心下一颤,却反倒只能无奈笑开。他的什么都瞒不过她,从来如此。
“黑丫在哪里?”清笛转过头去,望清光月色之下的草原,“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我只想看见它。三年了,它可一切都好?”
小六静默下去,带着清笛走向他营帐的马厩。
若是怜儿从前的性子,她心里存了的疑,她必会现下就让他全都交待出来;可是她竟然没有再去问他与月牙儿之间吵闹什么,并非她不在乎,那就只剩下一个缘由——或许,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月色如霜,印满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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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今晚整个燕子城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连同动物们都跟着发了疯吧。黑丫从今儿一大早起就狂躁不安,一个劲儿用头撞马厩的立柱。
霁月不胜其扰,不时以头去撞她,低低打着响鼻以示警告。
黑丫跟霁月比起来,自然是又瘦又小,被霁月给顶得全无招架之力,便急得叫起来,“你干什么你!你们主仆没一个好东西,一样就知道欺负人!敢不敢放开我,我这就自己跑回霸州去!”
霁月呲了呲牙,“又忘了途中有野驴的事情了?”
像是一道闸门,一听见“野驴”俩字儿,黑丫便是一个激灵。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段不愉快的记忆在脑海中轰然炸开,黑丫烦躁得伸蹄子踢土,“我就不信我每回都能遇见它们!”
“或者你更想遇见狼群……”霁月依旧不急不忙,将危险一个一个抛出来。
“草原这么大,我说不定野驴也遇不见,狼群也遇不见!”黑丫还是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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