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随我出去,不必禀报你哥哥知道么?”
清笛与完颜旻一路走下山来,山地阳光明晃晃照射下来,清笛转头问完颜旻。
“你这样独自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甚至偷入了我女真。难道你不必也禀告给那位六皇子知道么?”完颜旻耸了耸肩膀,“我想,你定然是瞒着他而偷偷来的!他若知道了,定然不会允你孤身涉险。”
“嘁。”清笛便也笑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在外头,有些事自然不必样样儿都告诉他知晓。我自己必定小心,不让他担了忧思。”
“我也一样。”完颜旻也摊手挑了挑眉,“哥哥有哥哥要忙的事,我也有我自己要忙的事。”
清笛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完颜旻一番,倒也点头,“从看见你穿着这身儿叫花子的衣裳,我便也能猜到几分了。否则以你身份的贵重,又何至于这样鹑衣百结?”
“你这样猜,也只是一半。”
完颜旻终于露出了点小小的得意,每回与她斗嘴都是他输,这回至少能赢一半,“我穿成这样,是为了出外游走的方便。没人会注目个小叫花子,更没人敢想到我竟然会扮成叫花子四处行走。”
“另外一半……”完颜旻正色望清笛,“我女真并不如契丹和你中原富庶。虽然我兄弟现在的身份看似首领,实则我们反倒要与所有族人同甘共苦;我们没有金钱去整备那些绫罗绸缎的衣裳,我们得把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刀刃儿上。”
完颜旻说着还不忘了再反唇相讥一下,“无论是你们中原,还是现在的契丹朝廷,大老爷们都太懂得享受了。一个只懂得享受的朝廷只会产生腐败与退缩,我们女真人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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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笛冲他撅了撅嘴,却没说话。完颜旻的话听起来虽嫌尖刻,但是清笛却也知道,这都是实情。
爹爹久在军中,她当年纵然年幼,却也多少听见过爹爹与娘的体己话,都说军需战备被层层克扣,到最下级的士兵,甚至几个月都没有粮饷可拿。大宋朝廷只有汴京的禁军还好些,各地驻守的厢军都面临军需克扣、战备不足的问题。
两人无语,只并肩走向榷场的方向。山中虽然有林木遮蔽,但是八月的阳光还是照得毒,清笛面上早已见汗,面上带着的薄薄羊皮面具便格外难受,清笛便索性将面具揭下来。
阳光炽烈,完颜旻凝望清笛将面具扯下、露出她原本的妙丽容颜。那一刹那,仿佛天地的光都集于她面上,完颜旻只觉眼前有花朵倏然绽放。雪光初绽,莲华娇艳。
清笛倒没在意,只微笑环视山林周遭,“走了这样久,怎地没见到一顶毡帐?你们女真人不是环绕着部族首领的大寨而居的么?这样才方便传递声气,若有人来进攻,也好拱卫啊。”
“嘁……”完颜旻又寻得了一处反击点,挑了眉毛、翘着脚尖儿地反击,“你当草原上所有人都与契丹人一般,只住毡帐的?”
清笛努力想了又想。眼前左右定然是没有房屋的,女真人如果也不是住在毡帐里——清笛知道自己邪恶了,脑海里只好想到树枝上硕大的鸟巢,再就是山上不知路径的山洞……
完颜旻看着清笛那种小小邪恶、却又努力自行控制着的目光,不由得笑开。手指伸进唇里去,仰首向空,一声尖利唿哨陡然扬起——
清笛惊讶地望向四周,原本看起来无人的大地上,竟然平空出现了许多人!
男女老少皆有,都穿着麻布的短衣、长裤,脚上是皮靴。看上去与中原汉服自然不同,却也与契丹人不一样。既然他们身上穿着的并非只是毛皮,而是麻布,就证明女真在一定程度上是自行拥有了农耕的。
清笛惊讶地捂住嘴巴,低声问完颜旻,“他们,他们竟然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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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完颜旻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得意地笑出声儿来,很开心自己终于这一回占尽了上风,“他们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完颜旻笑着跟身旁一位老者说话。那位老者听了便笑,和蔼地向清笛伸出手来。
“这是?”清笛听不懂女真人的话,也只能抓着完颜旻这根救命稻草。
“老人家邀请你去他的家中做客,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完颜旻这一刻笑得眉眼尽展,少年终究是压不住好胜的心性儿,此时全然仿佛急着向人显宝的小孩子。
清笛倒也愉悦一笑。
完颜旻此人绝不是普通的孩子,她很庆幸她与他暂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跟着老人家,走到一片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林地前。当老人示意这里就是他的家时,清笛傻傻地四处又看了一圈儿。
完颜旻再度大笑,跟着老人家一同掀起了地面上的一片树枝来。树枝打开,下头是一个向下开下去的洞;洞里支起柱子,就像搭建起的房屋一般!
而那地洞里搭上木板,木板上铺着席子和兽皮,正是用作座椅与床榻之用。一圈座椅当中便是吊起来的锅子,看样子冬天也可以做取暖之用。
原来女真人不住汉地的房舍,也不住契丹人的毡帐,他们是就地挖穴,将地穴加工了做成房屋!简单,而且冬暖夏凉,又可躲避野兽攻击,真的是一举数得!
“真了不起。”清笛不由得赞扬,向老人家高高挑起了大拇指。
完颜旻挑了眉毛,细细去看清笛面上的神情。确定了她并非矫饰,而是真的在赞扬,他这才也缓缓露出了笑意,对清笛说,“这叫地窨子,是我们祖祖辈辈住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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