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平整的官道上,武之锐平稳的驾着马车,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迅疾速度。
四周一片安静,安宁兮端坐在车中,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而其实她此刻脑中还在一遍遍回想着刚才与荼弥迦的那番谈话。
刚才在意识到荼弥迦说的紫微星有可能是知玉时,她在瞬间的震惊后,便将自己的疑问挑明,“大师是不是弄错了,您不会是想说一个面首居然会是帝皇星吧?”
荼弥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以女侯的心智,难道认为他仅仅只是个面首这么简单么?”
安宁兮顿住,默然不语。
荼弥迦接着道:“当日在东越宫廷偶然遇见他时,贫僧观其面相,就已经有些怀疑,然而当时实在觉得不甚明显,不过从这点也可看出此人韬光养晦,隐藏至深。其实若不是他命中该有劫难,此时说不定已然成事。”
安宁兮心中有了一丝了然,然后突然又紧盯着荼弥迦问道:“那大师可否探明此人的真实身份?”
荼弥迦看了一眼远处马车中的人影,转头对她笑了笑,“阿弥陀佛,女侯似乎误会了贫僧到此的用意,贫僧之所以告之女侯这些,并不是想要助女侯复仇的。”
安宁兮微微一怔,垂下了眼去。她之所以想要探寻知玉的真实身份 ,无非是想知道他相对于如今的自己是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换句话说,她想知道知玉对她来说到底是敌是友。然而荼弥迦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这么说,也就是摆明了不愿意告知于她了。
心中思量一番后,安宁兮抬眼看他,淡笑了起来,“大师既然不愿意相助我复仇,那为何要告知我帝皇星之事?”
荼弥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出的话语气轻缓,“阿弥陀佛,贫僧是想告诉女侯,你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帝皇星的命数,假如还要执意复仇,恐怕……”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恐怕江山会易主啊……”
安宁兮皱着眉头听完这句话后,脸色寒冷一片,许久才冷笑道:“大师,世人皆尊您为神人,您说过的话的确至今也没有错过,不过……”她的笑意越发灿烂,声音却像是寒光兵刃一般肃杀,“不过这次我偏偏就要逆天而行,大师既然担心我的复仇会让江山易主,那我便好好的扶助他登上帝位,您且看着,帝皇星就是帝皇星,天下绝对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勾着嘴角冷冷的补充了句:“尤其不会落入东越王之手!”
荼弥迦闻言微微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微微垂下了双目,摇头叹息不止。“也罢,天下纷争,贫僧本不愿涉入,只不过是怜惜女侯你半生孤苦,希望能点化你罢了,只是如今看来,贫僧终究是没能成功。”
安宁兮笑道:“大师既然知道我半生孤苦,就更该了解我此时的心情不是么?如今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我复仇的决心。”
荼弥迦看了看她,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长叹一声后,转身远去,背影渐渐融入傍晚的霞光中,如同遁入云端的仙人。
安宁兮收回思绪,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轻轻落在一旁的知玉身上,心思复杂。
对他的身份,她想过无数个可能,却不曾想他居然会是帝皇星。既然如此,那她便让此成为现实。他日让那个雄心万丈,一心想要称霸的楚业祈匍匐于她的面首脚下,定会是个十分有趣的场景。想到这里,她微微露出了笑意。
知玉此时刚好醒来,睁眼之际便看到了笑容轻浅的安宁兮。他之前受了伤,又耗尽了内力,因此刚刚在沉思之际便忍不住沉沉睡去,却没想到一觉醒来,刚才还在沉睡着的安宁兮已经端坐在一旁,脸上还带着这般古怪的笑意。
安宁兮这时也看到了醒来的知玉,忍不住微微一怔。毕竟已经听荼弥迦说了他是帝皇星,此时看他,总觉得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君上身子好些了么?”
知玉见安宁兮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打破僵局。安宁兮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多了,你的伤势如何?”
知玉淡淡一笑,“无妨,君上放心。”
安宁兮皱了皱眉,心中觉得万分的不自然,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当然不能直接告之他帝皇星的事情,因为她自己也无法预料说完这话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毕竟知玉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与世无争,且心中只有女侯的模样,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没人知道。
安宁兮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叹息,到底要怎样才能探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呢?
实在没有办法,安宁兮只好将自己设想为知玉,假如自己此时正韬光养晦却又想执掌天下的话……
不过片刻,安宁兮便想通了许多关节,抬眼看了看知玉,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既然无法从他本人下手,那便从他身边最亲近的秦皓着手,只要知玉不甘沉寂,那他必定会有自己的计划,有计划便会有各种关系在其中运转。
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人,便会好查许多。
安宁兮这番思绪刚刚理顺,就听一边的知玉突然问道:“君上对此次刺客之事是如何看的?”
知玉自然不知道安宁兮现在想的是有关于他的事情,他从上车到现在心里便一直在想这次被行刺之事,一层层的抽丝剥茧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就说东越那些禁卫军,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东越六公子派来的,然而此时想来,又觉得有问题。
假如真是东越六公子派来的,那他首先就得具备调遣东越禁卫军的能力,然而事实上这个六公子除了被东越王捧在手心里护养着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权利。一国王宫的守卫势力自然只有一国之主才能调遣。
想到这里,知玉又回想起临行前安宁兮对东越王那不温不火的遥遥拱手一礼,莫非女侯自己也想到了这点?因此,他才有了刚才这一问。
安宁兮听完他的问话,才想起来手头上还有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她想了想,对知玉道:“东越这边的刺客,本宫不想再追究了。”
知玉一愣,又见安宁兮突然嘲讽的笑了笑,补充了句:“因为迟早是要一并讨回来的,所以这个先不急。”
知玉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继续问道:“那君上知道南昭这边刺客的出处了?”
安宁兮似无意识般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眼睛却是盯着别处,淡淡的道:“知道了表面的有何用?还以为上次这些人已经被本宫彻底铲除,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余孽存在。”
车外的武之锐听到了车内的谈话,赶紧道:“是属下无能,至今未能查处幕后主使之人。”
安宁兮听到他愧疚的声音,微微叹息了一声,“罢了,说到底是本宫大意,也不能全怪你。”
武之锐听了这话,心潮翻滚,却是越发的内疚了。
知玉其实也觉得奇怪,以前的女侯虽然也遇到过刺杀,但却都是在宫外,不像女侯重伤醒来当日,居然会有人直接大模大样的进入宫廷行刺,而这次居然又进入了东越的宫廷。
想到那夜突来的大雨。知玉猛然醒悟,这帮刺客想必早就跟着他们潜入了东越,一直伺机而动,所以才会趁着雨夜而来,正好东越王宫也对安宁兮动了手,这无疑对他们的行动更有帮助。
“君上回南昭后有何打算?”安宁兮既然说了现在不想追究东越这边的刺客,那他便想知道安宁兮会怎么应对南昭这边。
安宁兮听完他的话,表情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突然笑道:“回南昭后,为了庆祝本宫安然无恙,理当大宴群臣才是。”
知玉微愣,见安宁兮笑的颇具深意,顿时又明白过来。她是在怀疑朝中有人对她下手,想要借机试探。
正想着,安宁兮转头对他道:“到时你也来,与本宫一同赴宴。”
知玉闻言有些不明所以,照理以自己的身份,安宁兮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群臣诟病,但他本不是拘束于俗礼之人,此时女侯既然开了口,他也便当即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说到底,他还是想亲眼看看女侯到底是要如何应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