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已毕,时至深夜,储明宫中却依旧灯火通明,安宁兮端坐在桌边,静静的听着武之锐的禀报。
“这几天秦皓就是去了这些地方?”武之锐停下之后,安宁兮立即问道。
武之锐点头,“就这些地方,属下一直跟着,决不会有错。”
安宁兮以手支额,微微眯眼沉思了半晌。秦皓去的地方是金陵城中的一些饭馆酒肆,商铺客栈,甚至还有铁匠铺之类贩夫走卒的活动场所。照这情形看来,这些都是知玉用来搜集搜集信息的途径,也就是说,知玉终究是不甘沉寂的。
想到这个结果,安宁兮十分满意的笑了笑,对武之锐道:“这些地方和其中管事的人你都记好了,交代金陵城中大小官员不要对之横加干涉,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给他们提供便利。”
武之锐诧异的看了一眼安宁兮,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躬身称是。正要告辞离开,却见安宁兮端过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接着突然问他道:“金陵城中有什么地方是我朝中大臣们喜欢去的?”
武之锐一时难以跟上她思维的转换,愣了一下才回道:“要说大臣们喜欢去的地方,恐怕就属揽月楼了。”
安宁兮扬调“哦”了一声,“那是什么地方?”
武之锐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是金陵城中最大的妓院。”
安宁兮见他这副模样,勾着嘴角笑道:“武太傅也去过么?”
武之锐脸上神色越发尴尬,许久才点了点头,接着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属下只去过一两次而已。”
安宁兮笑了笑,没再继续取笑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明日穿便装过来,到时随本宫去个地方。”
武之锐早已待不住,闻言只知连声答应,而后赶紧行礼告退,连要去什么地方也没问。
第二日一切照常,直到早朝过后,安宁兮回储明宫换了一身便装,走出殿门对门边的武之锐道:“随我去揽月楼看看。”武之锐这才知道原来她昨晚说要去的地方竟然就是揽月楼,难怪会叫自己今日着便装了。
一国之君要去青楼的消息太过震撼,以致于武之锐听了之后,一时竟没能挪动脚步。
安宁兮回身看到他脸上的诧异,淡淡问道:“武太傅有什么不情愿的么?”
武之锐反应过来,赶紧摇头,只是看着她一身素白女装,犹豫着提出了建议,“且不说君上因何要去揽月楼,就是这身衣裳也不适合,揽月楼是妓院,君上一身女装,恐怕进不去吧。”
安宁兮闻言笑了笑,反问道:“难道武太傅认为我换上男装就一定能够进去了?”武之锐愣了一下,就听她继续道:“揽月楼既然是金陵城中最大的妓院,那老鸨想必是阅人无数,想在这样的人面前女扮男装不是班门弄斧么?届时人家不论我们是因何而去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们是别有用心的。”
武之锐顿时恍然大悟,想到揽月楼老鸨吉姐姐那副人精模样,顿时认同了安宁兮的想法。
安宁兮说完这话也不迟疑,直接提步朝前走去,边走边道:“快些吧,我们早去早回,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毕竟是一国之君,安宁兮还是要注意些影响。
武之锐跟在身后问道:“君上不用马车么?”
安宁兮头也不回的摇了摇头,“宫中的马车太过显眼,还是徒步去吧,本宫也可好好欣赏一番金陵的景致。”
武之锐跟在她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出了宫门,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安宁兮道:“君上怎么会想到要去揽月楼了?”
安宁兮笑了笑,“只是觉得这样的地方最容易收到各种消息罢了。”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武之锐,“武太傅认为本宫在东越遭遇到的那批南昭刺客是由何人指派而来?”
武之锐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之后摇了摇头,他的确是想不出来。
安宁兮笑了笑,“总之必是有权有势之人,否则怎能在你剿灭那个刺客组织后还保全了这么多刺客?既然有权势,我们又不能明着寻到什么线索,那就去最容易走漏消息的地方查查看。”她是在昨天听说了秦皓去的那些地方后才想到了这点。
武之锐这才明白过来,再看向安宁兮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张了张嘴,许久却只叫出来一声“君上”,语气里带了钦佩之意。
安宁兮闻言,赶紧回身摆了摆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武之锐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马上就要出宫城范围,快到大街上了,难怪安宁兮会阻止自己叫她君上。他有些为难的看了安宁兮一眼,压低声音问道:“那属下该如何称呼君上?”
安宁兮笑了笑,“叫小姐好了,你也别称什么属下了,免得叫人怀疑。”
武之锐赶紧应下。
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大街上。还未到午时,酒家已经开始热情的招呼顾客,胭脂水粉的铺子前满是正值芳华的少女,四周商铺林立,大街上人头攒动,不时的跑过一两个嬉闹的孩童,热闹中又不失宁和。
安宁兮自重生醒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欣赏金陵,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富庶之地,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武之锐见她一直观望,笑着道:“小姐治理有方,这才让金陵这般富庶。”
可惜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不合时宜的说道:“最近朝廷好像在扩军啊,这样下去,金陵的好日子怕是长久不了了。”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安宁兮脚步顿住,看着不远处坐在茶水铺子边饮茶闲谈的两人,稍作停顿,又继续朝前走去。
武之锐以为她这是在生气,赶紧上前,好言劝慰道:“小姐无需跟这些平头百姓们计较,他们哪里知道什么,只看得到眼前罢了。”
安宁兮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放心,我并没有生气,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生活,自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无可厚非。只是扩军之事势在必行,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动荡不堪,说不定什么时候南昭就会卷入,因此我们还不如事先做好准备,否则以南昭的富庶,没有强大的兵力做靠山,他日只会被人家争夺,境况会更加糟糕。”
武之锐闻言,大为认同,点了点头道:“小姐说的是。”
两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在一栋精致的两层小楼前停下了步子。
安宁兮看了看门前牌匾上“揽月楼”三个大字,伸手入怀,取出了代表身份的随身印章,转身递向了武之锐,“你带着这个进去,给老鸨看看,她若看不明白,你就直接向她表明我的身份,记住不要让第三人知晓便是。”
武之锐见她要表明自己身份,赶紧阻止道:“小姐不可,这实在危险,这里龙蛇混杂,万一再遇到刺客就……”
安宁兮抬手阻断了他的话,“你照我的话去做便是,这里多是高官显贵们出入的地方,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才是。”
武之锐听了这话,只好点了点头,带着印章走了进去。
安宁兮在原地静静等候着,过了一会儿,忽闻揽月楼的二楼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带着无比的落寞寂寥,似歌似叹,“阅尽千人无知己,走遍天涯仍无家……”
这歌声飘渺深远,带着满心的哀怨,倾诉着孤苦无依的悲怆,让安宁兮一下子怔在当场。
为何总觉得这像是在为她而歌一般。
她抬眼看去,二楼的窗边只可映出一道朦胧模糊的影子,看不清唱歌的女子是何模样。正在这时,身前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安宁兮收回视线看向来人,只见武之锐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年纪约摸二十八九的女子,走到她跟前时有些惊慌的朝她行了礼,倒是没有称呼她,显然是得了武之锐的吩咐,不敢显露安宁兮的身份。
安宁兮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一身暗红衣裳,模样秀雅的如同某个官家贵妇,一点也看不出是个风尘女子。
“这位就是揽月楼的管事?”
女子闻言,神情恭谨的点头称是,“奴家是这里的老鸨,人家都称我吉姐姐。”
安宁兮笑了笑,对她道:“不知吉姐姐可否请我进去坐一坐,我有些事情要与吉姐姐商量。”
吉姐姐平时被人家叫这个称呼也就算了,这时被一国之君叫姐姐,顿时觉得惶恐无比,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赶紧将安宁兮迎了进去。
还不到妓院迎客的时候,楼中人数不多,有些冷清。吉姐姐带着安宁兮和武之锐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里坐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她:“君上……有何吩咐?”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用再避讳。
安宁兮嘴角带着笑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谈不上吩咐,只是想请吉姐姐与本宫合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