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翌带着安宁兮走了许久一段路后才松开了拽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了句:“刚才真是多有得罪了。”
安宁兮本就打算离开那里,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刚才被他一路拉着有些不习惯,但是见他这么说了,似乎刚才是无心之举,也就不再细想。
两人一起进了重华殿,武之锐和燕烙在门边守着。
安宁兮对风翌道:“我本来也是要找你的,想要跟你细细探讨一下作战的方案。”
风翌点点头,率先进了殿中。安宁兮跟着走进来,就见他取过了一张地图平铺在桌上。
“宁兮,你当日说北孟、南昭与西华三方同时行动,具体如何调度,北孟会全力配合么?”风翌手点着北孟地界,收敛起了平日里的笑容。
安宁兮点头,“这是自然,北孟王与我在南昭就互相约定好了的,不会有变动的。”
风翌眼神微闪,“一点变动都没有?”
安宁兮十分笃定的回答:“一点变动都没有。”
风翌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给出这么坚定的答案,他想了想,在桌边坐下,抬手朝安宁兮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第一步该怎么走?”
安宁兮顺着他的手势在桌边坐下,笑了笑,手点在地图上,“我当日所说三方同时有所行动只是大抵上的时间,其实北孟应该先隐而不发。如今南昭已经没有了皇权限制,西华经由上次与东越的战事多少也暴露出了一些实力,只有北孟至今没有让人摸透其实力到底如何,这正是我们需要留着的势力。”
风翌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安宁兮的手指自西华划向南昭,“所以我打算先集合你我两国之力,在南方和西方打通关节,北孟则是关键时候的必要帮助力量。”
风翌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有所动作呢?”
安宁兮想了想,“时值寒冬,行军也有艰难,而且南昭的军政才稍有起色,此时也不便立即就有所动作,我想起码也要等到年后了。”
风翌笑了笑,“好,西华随时待命,南昭只要一做好准备,立即通知西华便是。”
安宁兮点点头,“那么接下来我们研究一下战术吧。”
风翌“嗯”了一声,起身将地图往她身边推了推。安宁兮这样看不全,也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走到一边的书桌上取了笔墨过来,用笔在地图上标注出重要的几个位置,而后将笔递向风翌,“你看看还有哪几个地方要补充的?”
风翌笑着看她,“这几个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不用标别人也知道的,我倒是知道几个隐藏着的要地。”
“哦?”安宁兮疑惑的看着他,却见风翌没有伸手接笔,反而直接握住她的手腕,人倾贴在她身后,将她手中的笔朝地图上点去,标出了几个地方。
安宁兮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动作,身子蓦然僵硬,手中的笔也很不听使唤,标在地图上的几个符号圈不像圈,框不祥框,样子很是拙劣。
“宁兮,我一直想问你,你那些战术都是从哪儿看来的?”风翌的气息浅浅的萦绕在安宁兮的颈间,他问的是以前送往中周那张布阵图上的战术。
安宁兮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手来,风翌却用了力气,安宁兮诧异的偏头看他,风翌也正在看着她,眼眸对视,此时的情形万分暧昧。安宁兮越发不自然,许久才回了句:“以前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不记得书名了。”
风翌低声笑了笑,“原来如此。”
安宁兮又想把手收回,风翌这次倒没有再阻止,任由她抽回了手。
以前在南昭王宫里,他也不是没有这么对她若有若无的表示过暧昧,安宁兮稍稍一想也就平复下了心情,再度将精神投到战术上来。风翌在一边细细的看着她的神色,而后眼眸微垂,在心中叹了口气。
好像她并不在意。
不过风翌倒也不介意,他所认定的事情就会耐着性子一步步走下去,中间即使有所不顺,他也不会急躁,重要的只是结果。而对于眼前的人,此时所有的一切才只是开始而已。他微微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也投入了与安宁兮的讨论中,仿佛刚才两人之间那场暧昧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时间过去许久,安宁兮将南昭附近的一些作战方式跟他探讨过后,突然抬眼看着他道:“我想回南昭去了。”
风翌微微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安宁兮叹了口气,“你刚才也看到姬仪海的表现了,姬仪海和姬仪婷此次前来,显然中周皇帝打的主意很明显,用姬仪海来软化南昭,用姬仪婷来拉拢西华,我若是再留在这里,岂不是给了他们机会?”
风翌想了想,“宁兮是要回避么?在西华地界,他们也不能做什么的。”
安宁兮叹了口气,“不仅如此,我想南昭肯定已经积压了许多政务等着我回去处理了。”说到这里,她无奈的朝风翌笑了笑。
风翌没有立即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安宁兮一时怔住,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两人正在相对无语间,燕烙突然走到了门边,“君上,风将军,孙姑娘求见。”
风翌先回过神来,“无家?她怎么这时候来了?让她进来吧。”
燕烙退下后,没多久孙无家就娉娉婷婷的出现在两人眼前。她今天似乎特地打扮过,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只是身上那身鲜红的衣裳特别扎眼,像是成亲的喜服一般。
孙无家朝风翌和安宁兮各行了一礼,笑眯眯的看向安宁兮,“君上也在这里可真是太好了,无家也要找您呢。”
安宁兮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了?”
孙无家用袖子掩着唇笑了笑,美目流转,又将视线移向了风翌,“公子,好歹无家跟着你这么多年,如今求您件事,总还可以吧?”
风翌在桌边坐下,脸上带着充满趣味的笑意,“又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吧。”
孙无家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我今天可没饮酒,我说的都是十分认真的话!”
风翌敷衍的点了点头,“好好,我知道,你说正事吧。”
孙无家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有扭捏起来,垂着头揉着自己的衣角,沉吟了许久才慢吞吞的说道:“我……我想求您替我做主,给我赐婚……”
风翌有些吃惊的看着她,又与一边的安宁兮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人眼中都有些奇怪。然而还没风翌说话,安宁兮便明白过来,“你说的……莫非是霍霄?”
孙无家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倒是难得的露出了娇羞之态。
安宁兮忍不住笑出声来,“霍都督走了桃花运了,竟然能够遇上你这样的绝世美人。”
孙无家原本含羞带怯的脸色突然变得哀怨,甩了甩袖子,“他才不屑呢,现在还在躲着我,所以我才直接来找公子,想请他跟君上您开个口,正好君上您也在,那我就一并说了,君上您最好现在就下旨,让霍霄娶了我,您看看我嫁衣都穿好了。”
这次风翌也忍不住笑起来,“无家,你真的没饮酒?”
孙无家有些不甘不愿的跺了跺脚,“我真没饮酒。”
安宁兮平复了笑意,微喘着气看着孙无家,“原本以为你不过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你倒是动了真格的了。”
孙无家撇撇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我心意的人,怎么能轻易放掉!”她转头看向风翌,一语双关的问道:“是不是啊,公子?”
风翌看了一眼安宁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安宁兮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叫我真下旨叫霍霄来娶人吧?”
风翌摇摇头,“霍都督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这么草率行事。不过这事要是成了,也算是西华和南昭的一件美事不是么?”
安宁兮叹了口气,“依我看,还是叫无家先自己把他拿下再说吧,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他自己若是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
孙无家无力的耷拉下肩膀,“那我还是去灌些酒,让自己脸皮厚点再去找他。”
风翌和安宁兮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几人正说着霍霄,霍霄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一身鲜红的孙无家,怔忪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视线移向了安宁兮,拱了拱手道:“君上,南昭刚才送来的急信,找不到君上您本人,就送到了微臣这里,您赶快看看是什么事情吧。”
安宁兮原先见到他还想拿他打趣一番,此时见他神情焦急,便赶紧接过了信,连孙无家都没有出言打岔。
安宁兮看完信后,眉头紧锁,许久才稍稍舒展,转头看着风翌歉疚的一笑,“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
风翌走近两步,“怎么了?”
安宁兮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风翌接过来迅速的浏览了一遍,抬头之时同样也皱了眉头,“萧逸到了南昭?”
安宁兮点点头。
风翌脸色沉凝,“现在东越王提出要与南昭交涉,说到底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能够在如今形势有利于南昭的情形下做出这样的举动,也算是有胆识了。”
安宁兮冷笑一声,“也许吧。”
风翌一边收拾桌上铺着的地图,一边头也不抬的问她:“你打算何时动身回南昭?”
安宁兮与一边的霍霄对视了一眼,想了想,“就这两天吧。”
风翌点点头,“那好,你走当日,我会去为你送行的。”
殿中气氛有些沉静,安宁兮为了缓和气氛,故意笑着打趣风翌:“西华不愧是礼仪大国,世子殿下更是当中表率啊。”
风翌勾着嘴角,抬眼凝视着她,颇有深意的回了一句:“那也是要看对何人的。”
安宁兮的笑容微微敛去,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孙无家见状,笑眯眯的拉过了霍霄往外走去,霍霄一边挣扎一边跟她说着“自重”之类的话,殿中的气氛反而在这时候有些缓和了。只是殿中再度剩下两人,安宁兮又觉得有些不适应。她朝风翌笑了笑,“我看我还是去跟西华王道别一下比较好。”
风翌点了点头,只是眼神仍旧紧盯着她。
安宁兮转身走出重华殿之时,脚步甚至有些凌乱,直至出了宫苑走了很长一段路她才稍微平复了刚才的情绪,心中却仍旧思绪翻腾,风翌如今的表现似乎越来越奇怪了。安宁兮紧握了握手掌,自己对于情绪的控制还是不够。想到这里,她不免对自己有些懊恼。
到了朝辉殿门口,宫人们见女侯来了,立即进去禀报,不一会儿西华王就请了安宁兮进去。
西华王仍旧半躺在软榻之上,见安宁兮进来,挥手遣退了一干宫人,抬手请安宁兮坐在对面的桌边。
安宁兮就坐后,朝他拱了拱手,“这段时日承蒙西华王招待,如今结盟之事已定,本宫打算这两天就归国了,特地来向西华王请辞。”
西华王微微撑起身子,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女侯这就要走了?”
安宁兮点点头,“是。”
西华王心中奇怪,这次那小子居然没有想办法把人留下来。他又看了看安宁兮,微微思索了一番,轻咳了一声,“女侯见谅,寡人有件事情想要问问女侯,不知女侯可否据实相告?”
安宁兮立即回道:“西华王但问无妨,本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西华王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仿佛都带了笑意,“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关女侯你的私事而已。”
安宁兮微微一怔,“私事?”
西华王点点头,斟酌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女侯……觉得翌儿如何?”
安宁兮立即明白过来是什么事,微微垂下眼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几日在西华,风翌的举动似乎都在若有如无的暗示着什么,安宁兮虽然有所察觉,但想到他之前在南昭王宫也是这番模样,便没有多想,或者是不愿意深想。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复仇一件事情上面,如今是绝对不可能将精力耗费在儿女情长之上的。置于对风翌是什么心思,安宁兮倒真没细想过。
见西华王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她心念一转,想到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便顺口说了出来,“天下未定,何以家为?西华王现在提这些怕是不合适,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西华王没想到自己这么直接的问题被她软绵绵的挡了回来,只好无奈的咳了一声,点了点头,“女侯说的是。”
安宁兮从朝辉殿告辞之后,一路都没说话,心中叹息不止,感觉事情倒是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