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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山重水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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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升起,晨曦初露的时候,黄东才睁开双眼,只听村子里一阵噪杂之声,鸡犬狗吠,不绝于耳。

“哟,你终于醒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黄东努力地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一头长发如瀑布般飘下来,半遮半掩着一张白晰好看的瓜子脸,脸上笑容灿烂。黄东出神地看着她,几乎呆了,他心里寻思:这个偏野蛮荒之地,何来如此美丽的女子。

“你怎么了,还痛吗?”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满面羞红地问。

“没有,不痛了!”黄东摸摸被缠着纱带的头部,隐隐还有些痛,可他还是撒了个弥天大谎。

“真的不痛,你知道吗,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吵着要把你埋掉呢!”

“是吧,那为什么不把我埋掉呢?”

“是我爸说你还有气,人还活着,就把你背了回来!”

“哦,那你爸呢?”

“我爸去开会去了!”

“开会,开什么会?”黄东一听,警觉起来,他挣扎着想爬起身,腿却不听使唤,经这一挣,痛得他眉头紧锁。

“小心躺着,你别乱动,你的腿还没好。”

“你能告诉我你爸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吗?”

黄东一问,她看看周围,附着他的耳朵,小心说:“告诉你也无妨,我爸叫钟永胜,我是钟水秀,人家都叫我阿秀,我爸是共产党员,也是我们热水洞的乡长。”

听阿秀这么一说,黄东这才放心下来,他对阿秀说:“阿秀,真的太感谢你和你的爸爸了,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阿秀说:“前几天早上我去那边山上放牛,上去一看,吓傻了,只见山上山下到处是死人,一个个张牙舞抓的,吓得我赶紧往回跑。村里人知道后,都跑来看,后来听人说那天晚上来了好多兵,就在那个山头上打仗,打得很激烈!”

“你们救了多少人?”黄东问。

“没有啊,全都死掉了,不过就你命大,还活着。”

“那些死人还在山上吗?”

“没有了,是我爸爸喊了村里的老人上去给那些死人用布包好,然后挖了一个大坑,将他们都埋了。”

听到这里,黄东眼里流出了泪水。可怜那些平日与他朝夕相处的好弟兄好战友,一夜之间就牺牲在战场上,与他生死两茫茫,阴阳两隔了。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痛?”阿秀关切地问。

黄东摇摇头,说:“不是,我一点也不痛!”他又问:“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埋他们的坟墓?”

水秀定定地望着他,反问:“你们的人是不是都死了?你要去看他们?”

黄东点点头,说:“是的,不过,我们只是一支小部队,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走远了。”想到这里,也不知曾大队长他们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也许已经脱离了危险。

水秀惊问:“你们还有好多人吗,那他们都去哪儿了?”

黄东点点头,又摇着头,说:“不知道!”

这时,里屋有人进来,大声喊:“阿秀,你在跟谁说话?”

“阿爸,我在跟他,他?”她发现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东说:“就叫我阿东吧!”

阿秀接过来说:“阿爸,我在跟阿东说话呢!”

“阿东,那个阿东?”阿秀爸爸钟永胜走了进来,一见他俩,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哦,你叫阿东,醒了,不要紧吧?”

黄东微笑着,感激地说:“我没事,谢谢你们!”

钟永胜说:“不要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安心到这里养伤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叫阿秀帮忙。”说完转身要走。

黄东问:“钟叔,你知道我们的部队到哪儿了吗?”

钟永胜的脚步迟凝了一下,好一会才停下来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黄东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从坪山过来的新编大队,我们的大队长是曾生。”

钟永胜一听,喜形于色,说:“哦,曾生啊,听说过这个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不过我会帮你打听的,你不用担心,等养好了伤,我带你去找部队。”

黄东听了,连声道谢。

躺在病床上的黄东思维万千,他想起从香港与曾生一块回到坪山建立武装队伍,到在惠阳地区不断地打击日军,这期间取得不少胜利,也吃过一些亏,但在坪山时的环境不同,那时候地方党组织拥护,群众爱戴,走到哪都是欢声笑语,打起鬼子来也更加有劲。

可是,自从三月八日晚随部队东移以来,总是时时处处躲着顽军的围追堵截,但还是被罗坤、张英他们追着打,这种被动挨打的滋味实在窝囊。按理罗坤手下的几个排长和一些士他都认识,因为当时他曾经和从香港回来的青年骨干在罗坤部队当过政治指导员。

然而认识又如何,这群狗娘养的翻脸就不认人,黑灯瞎火地打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哪里还有什么友情面子可谈,都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这仗打得是有些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有时想想,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

可惜现在已经离战争越来越远,也不知大队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都到了什么地方。现在唯一让他有所寄托的那就是尽快养好伤,回到部队,继续带兵作战。当然,还有一件事上他高兴的是每天能看到水秀。

水秀那张水灵灵的瓜子脸还有一双动情的大眼睛,总是让黄东看到心里怦怦跳。他几乎天天能看到水秀,也盼望水秀时刻在身边。可是水秀仿佛很忙的样子,她一会打猪草,一会放牛,家里的活总也干不完。

一到晚上,水秀就会专门过来陪他,帮他换药。虽然出身农村,可水秀的双手很纤细,换药时动作麻利,人又细心,一点也不觉得痛。若是过了一会没看到水秀,他就大喊大叫,水秀就会跑过来惊讶地问又怎么了。

黄东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一见了水秀就无话可说,水秀为了逗他开心,时常将村里的秩闻旧事讲给他听,还时常将她身边闺友的密事悄悄告诉他,有时谁谁谁订婚了,有时说谁谁谁生孩子了,都是一些农村人的琐碎事。

黄东听得不耐烦了,就把他在坪山打日本鬼子的事告诉她,听得她入神入迷。讲得没什么好讲了,黄东就要她拿纸和笔来,教她识字画画。水秀家里穷,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她聪明好学,很快就认识了不少字,还学会了算术。

钟永胜看到女儿能识文断字,人也变得文雅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活动好动的野姑娘了,心里暗自高兴。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归功于在家养伤的游击队员黄东,他一边忙于家里的农活,一边与各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秘密打听曾生部队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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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生和周克强在吉隆摆脱敌人的围攻后,经过商量,决定放弃由布心东进的路线,改由向北翻越虎头山。经过一天的行军和战斗,指战员们不顾疲倦,费力地攀登陡峭的虎头山,于十三日到达南麓的南山庵吃饭休息。

再经过两天的爬山越岭的艰苦行军,于十五日下午到达大安洞。为了迷惑敌人,曾生派叶凌风的第一中队沿梅陇方向前进,掩护大部队和其他中队直上埔仔洞。两天后,全大队经由吊贡到达高潭地区。

高潭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老苏区,群众基础好。人们见了新编大队,都以为是红军回来了,欢欣鼓舞夹道相迎。曾生和周克强等机关部队驻扎在一个村子里,村里的群众见有“红军”驻守,有的送粮食,有的提蔬菜,齐都涌来慰问自己的部队。

曾生要叶凌风派人四处打探钟潮和黄东的下落,结果很快就传来消息:钟潮在掩护大部队突围时与敌人同归于尽,黄东受伤后失踪,整个中队没一人回来,估计生还的可能性不大。才几天时间,新编大队已损失惨重。

利用休整的时间,曾生和周克强来到东江军委领导的房间,梁广和梁鸿钧正坐在屋子里喝闷茶,见曾生他们来了,梁广声音嘶哑地说:“你们来得正好,我还正准备请你们过来呢!”

见梁广他们表情严肃,情绪低落的样子,想必发生了什么大事。曾生惊讶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梁广看着他俩,悲哀地说:“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请你们坚持住?”

周克强忍不住地问:“快说,什么消息?”

梁广悲伤地说:“第二大队的政训员何与成和一中队长李汉帮等人昨天下午在惠州被惠州当局杀害!”

“啊?!”曾生和周克强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异口同声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梁鸿钧忧虑地说:“是这样的,第二大队前几天在黄沙坑战斗中被顽军袁华照骗去谈判,结果被扣押,然后袁华照将他们押到惠州,由于何与成和李汉帮同志坚贞不屈,就被香翰屏给杀害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掸,此时此刻,曾生和周克强强忍悲伤,但还是流出了泪水。想不到坪山一别之后,竟成永别。曾生急问:“那王作尧呢,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梁广说:“第二大队已经损失三分之二,王作尧同志正在大安洞休整。”

曾生问:“王作尧同志身体还好吧?”

梁鸿钧问:“他没事,新编大队现在如何,大家的情绪还好吧?”

曾生沉重地说:“这几天经过一路战斗,减员相当严重,已损失了一个半中队,将近三百人,大家情绪还好,特别是在干部军事学校出来的同志,经过这些战斗,都成了骨干。”

梁广:“黄东和钟潮找到没有?”

周克强:“钟潮同志在掩护主力突围时英雄牺牲,黄东同志至今下落不明,不少同志失散,情况很很严重呀。”

周克强的话说完,大家情绪低落,都不作声,整个屋子显得异常沉闷。过了一会儿,梁广打破沉默,说:“好了,大家怎么不说话,谈谈自己的想法,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曾生说:“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的方法是不是不对,我们的战略方针是不是出现了偏差,还是说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来到海陆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