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校长为此提出,国学研究是要“寻出中国之魂”,即中国文化的精神,也是当时许多国学研究实体与人物的共同想法。值得关注的是,开学那天,梁启超作了题为《旧日书院之情形》的学术演讲。当时的国学人物提出“融会中外,博通古今”的口号,在充分吸收外来学术文化的前提下,重铸学术与教育之魂。从宏观战略的高度上提出了中国传统学术在重建中华文化与中华之魂时的意义,值得我们今天借鉴。当时的清华大学与北京大学,以及中央研究院均为国学研究的重镇,尤其是清华国学的“四大导师”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更是具有学术偶像的意义,至今仍然广受世人的尊敬。当时全国的高等院校纷纷创办国学教育,比如东南大学、厦门大学、无锡国学专修学校等。尤其是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成就斐然,办学思想明确,以弘扬传统道德与文化为己任,培养出了很多著名的人才,校长唐文治更是一位道德学问堪为人师的教育家。鲁迅1926年经厦门大学文科学长林语堂的引荐,曾在厦大国学研究院担任讲座教授,之后才到中山大学任教。因此,说鲁迅反对国学不知从何说起。2006年12月底,厦门大学正式复办国学研究院,本人也参加了当时的学术会议。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当时“国学热”中形成的几大实体:
一、北京大学的国学研究。它以1917年蔡元培任北大校长为契机。在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方针下,既请陈独秀任文科学长,也请刘师培任经学教授,又把27岁刚在美国读完博士学位的胡适请来任哲学教授。1922年北大文科研究所设立国学门,由章氏弟子、著名训诂学家沈兼士任主任。并出版《国学季刊》,由编辑部主任胡适写了《国学季刊发刊宣言》,对推动国学研究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二、清华大学的国学研究。它比北大更有名,因为产生了清华国学院的四大导师。1925年夏天,清华国学研究院成立,聘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为导师,被称为“四大导师”。又聘李济(字济之)任讲师。第一位导师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是中国近代以来最有影响力的政治活动家,也是最博学的学者之一。他的著作集《饮冰室合集》,收有论文集45种、专著104种。要学习和研究国学,梁启超的著作起码以下几本书是应该读的,即《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国历史研究法》、《中国之美文及其历史》、《古书真伪及其年代》。第二位导师王国维(字静安,号观堂),是享有国际盛誉的著名学者。北京大学从1922年设立国学门起,多次请王国维任导师,王国维皆未应聘。至此才同时应聘为北大国学函授导师。王国维的学术成就是多方面的,其中以经史、小学成就最高。代表著作是论文集《观堂集林》。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与《历史人物》两书中评论说:“那好像一座崔巍的楼阁,在几千年来的旧学城垒上,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第三位导师陈寅恪,也是学贯中西的享有国际盛誉的国学大师。他读书很多很熟,《二十四史》中的某条史料在第几卷第几页都能说上来。他懂八种外语,文、史、哲兼通,是中国近代以来最精博的学者之一。连“敦煌学”这一学术名称,最先也是由他提出来的。1949年以前,在清华大学同时兼任历史系与中文系两系的教授。1949年以后到广州中山大学,也是任历史、中文两系的教授。他被称为“教授的教授”,意思是他的水平是给教授当教授的。陈寅恪的主要学术著作是《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寒柳堂集》、《金明馆丛稿初编》与《二编》,都已出版。第四位导师为赵元任,是语言学奇才,也是中国语言学的奠基人,被称为“中国语言学之父”。他专长汉语音韵学与方言学,又精通多种外语。在清华国学研究院时调查方言写成的《现代吴语的研究》一书,是现代汉语方言研究的奠基之作。1938年以后,在美国各大学任教,研究世界各国语言,更加广通博达,成为世界级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对中国现代语言学界影响深远,造就甚多。中国当代语言学大师王力教授说:“赵元任可以称为中国第一代语言学家,我学语言学是跟他学的,我后来到法国去,也是受他的影响。”王力在清华国学研究院的毕业论文《中国古文法》,就是由赵元任与梁启超联合指导的。由于有以上“四大导师”为中坚的教师阵容,所以当时清华的国学研究水平在全国是最高的。
三、前“国立中央研究院”的历史语言研究所。1928年,蔡元培任前中央研究院院长,成立历史语言研究所,由黄侃的高足傅斯年(字孟真)任所长。傅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门,留学伦敦大学、柏林大学,研究实验心理学、数学与哲学等,学问广博,又有学术领导才能,任所长21年。1949年去台湾,任台湾大学校长。代表著作有《性命古训辨证》等。研究所内分四个研究组。第一组为历史组,研究历史问题与古籍校勘整理。第二组为语言组,研究汉语与国内少数民族语言。第三组为考古组,研究中国史前史与考古学。第四组为民族组,研究中国民族史。同年赵元任到历史语言研究所任语言组组长,领导了对全国主要方言的调查,成果甚多,写成调查报告多种。李济任考古组组长,主持了对殷墟的十五次发掘,奠定了中国现代科学考古学的基础。历史组由“古史辨”派的著名学者顾颉刚任组长。该所主办的刊物《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是前中央研究院最重要的一份学术刊物,许多著名学者的重要论文发表在这个刊物上。至1949年出21本,1949年以后在台湾继续出版。前中央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分专任和兼任及通信研究员,这样就把全国许多著名学者的研究力量集中在一起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国学研究的实体与个人,不再详细介绍了。
尽管当时的国学研究与教育辉煌一时,但后来都沉寂了。这是为什么呢,也是今天人们经常要问的问题。对此要作具体分析,我认为大致有这么几点原因:第一,从总体上来说,在当时中国处于内忧外患的条件下,教育改革与发展受制于时代的变迁,在兵荒马乱的年头,许多志士仁人的国学教育理想只能付诸东流。一代大师往往在时代所造成的痛苦下走向死亡,比如国学大师王国维的自沉便是不幸年代所造成的。第二,如何处理现代西方学科体制与国学教育体制的关系,这是最难应对的难题。在当时的情况下,虽然人们要恢复中国传统学术的地位,但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上,如何做好固有之学术与现代学科体制之关系,往往顾此失彼,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果国学教育因为无法应对当时整体上的西方学科体制,只能偃旗息鼓。清华大学的国学命运除了1927年6月3日王国维在昆明湖自沉,使清华国学院痛失一大导师之外,还因其他几位教授疲于应对的实际事务而最终辍办。比如陈寅恪要同时兼任历史系与中文系的教授,而国学则是文史不分科的。西学分科与国学教学体制的暂时龃龉造成了这种结局。而赵元任、李济等由于专业研究的需要,忙于外出学术考察与田野作业,无暇顾及国学院的事务。但尽管是这样,当时的清华首届国学班培养出来的一批人才许多后来成了国学大师,这是人们所忽略的,比如著名的古汉语专家王力、文学史家徐中舒、历史学家谢国祯和姚薇元等人都是清华国学院培养出来的。证明这种国学教育的成效是显著的。第三,任何教育改革在开始时总是要付出实验代价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而在观念上与运作上,如何在探索中取得经验,是需要一定条件与时间的。前人没有做完与做好的事,需要我们今天再接再厉,一往无前去继承。
第三阶段,是指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至目前。这是指新中国成立后国学命运的沉浮。新中国成立以后,虽然我们对于中国固有的学术文化也进行了新研究,在教学上也加入了古典文化的内容,而且西方学术分科的研究方法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与教学带来了许多新气象。但是由于对于中国传统的学术分科重视不够,再加上厚今薄古指导思想的偏颇,国学作为一门系统研究与阐释中国传统学术的学问,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地位,在“文化大革命”中更是在整体上受到打压。进入新时期之后,国学才具备了复兴的条件。自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国学研究在北京大学袁行霈等学者倡导下,有了长足的发展。2012年6月中旬,北京大学举行了国学研究院成立20周年的纪念会。2005年10月16日,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正式成立,标志着新的国学高潮的兴起,推动着国学研究与国学教育的发展。近年来,随着整个中华民族的复兴,国学全面复兴的时机已经成熟。因此,国学的消长升降与中华文明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关于这个问题,将在后面的讲座中还要详细谈到,这里就不多说了。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回顾百年孤独中的国学命运,我们可以看到国学是一种人文性与时代性极强的人文学术,是我们民族精神与民族命运的真实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