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书记的远房亲戚。”陈文彬说,“想收买我的话,你就死心吧。我父亲得了肺癌,没钱动手术,只好厚着脸皮去找何书记,其实我们两家虽然说是亲戚,可是一直都没来往。何书记又是这么大的官,本来我都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了。没想到何书记一听,二话没说就给了钱我爸做手术,连住院期间吃饭请护工的钱都给了,所以我决定要给何书记卖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李穆换了一个方向说:“那你更加劝一劝何书记啊,他做了这么大的官,本来可以安全退休安度晚年,退休工资上万,医疗费用全保,这是多好的生活啊。可要是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非但公职不保,还会锒铛入狱,没收全部财产,也不知道能不能从监狱里面活着出来,这对何林然不是最坏的下场吗!?”
“你这话就拿去骗小孩吧。”陈文彬说,“都是体制内的人,谁不知道政府的运作方式啊。好像何书记这样的大人物,哪里会随便动的,最近几年,我们国家处理过多少副省级的?也不过三四个罢了!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民警,但接触到的社会黑暗面比你多多了。别说副省级,就是厅级处级,做坏事的人多着呢,又有多少人被处理了?要真的犯了罪就处理,我看政府能剩下十分之一的人就不错了。我们公检法这条线,能省下百分之一就不错了。何书记不过是随大流而已,最多也就是找个下面的替死鬼,然后他就可以平安退休了。”
“下面的替死鬼?”李穆怎么看这个替死鬼都像是陈文彬,他是负责看管李穆的狱警,直接接触李穆,有什么事情她当然是第一责任人,往上还可以追到看守所的所长大队长什么的,当然还有直接跑过来给李穆打针的肉山,他们几个是怎么也跑不了的。但是何林然嘛,可能在官面上真的不能拿他怎么办,但是私底下,那么办法可就多了。反正一个躲到深山之中抛妻弃子亲信手下全都疏远了的痨病鬼,忽然间死了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当然就是我了。”陈文彬说,“前几天何书记已经把我提拔成为副所长了,这是我这辈子官最大的时刻,可惜只有这么几天啊,连一次工资都发不了。我在南门派出所熬了这么些年,级别是熬成了科级,可只是副科级待遇,没有实职。好不容易所长出缺了吧,空降一个家伙下来当所长,还带了好几个亲信,把所有的实权位子都占住了,我只能继续当我的民警。前途无望,我父亲又得了那个病,我心情烦闷,难免会得罪新所长,还有他手下的人,也看我不顺眼。有一次上班前喝多了酒,结果被所长抓住机会处分了,要不是何书记,我现在就失业呆在家里。何书记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空降下来那个不就是曹磊?这也太巧了吧。李穆先是呵呵一笑,显示出高人风范,然后开始挑拨离间,“你说的那个南门派出所的新所长,就是曹磊吧?他和他父亲曹国华,那可都是何林然的亲信。”这话也没说错,自从王市长就把曹磊曹国华的视频交了给何林然,这两人也算是何林然的亲信手下了,就算是何林然在这里,也没法子说不是。
“你一个科级的基层老民警,看不顺眼空降的干部,那是天经地义的,一般像你这样的应该着意笼络才对,为什么曹磊会一下子就处分你呢?就不怕你手头的工作出问题?就不怕派出所其他的老民警寒心?”其实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空降官面对地头蛇,大部分固然要安抚,可是也要挑几个出头的椽子来敲打一番,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不过李穆觉得陈文彬对呗处分的事情肯定是满怀冤屈,怪这怪那怪天怪地怪空气,很容易就会落入阴谋论之中。果然陈文彬愣了一愣,开口骂了一句,“胡说八道!”但随后就有些迟疑地嘀咕:“曹磊那家伙的确是有些古怪,这事明明牵扯不到他身上,却主动说要移民,刚刚任职了的所长也不要了,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来陈文彬就很怀疑这事,他不知道曹磊曹国华有把柄在李穆手里。只是想着,一个派出所所长不要了去移民,虽然奇怪,但也不算骇人听闻,犯糊涂的人什么时候都有。可是一个副厅长,还是实权的年富力强的副厅长移民,那就真是没听说过了。虽然外国是很好,可是当官的更好,当大官的,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国外当然也有官,但你一个新移民,去了国外,总不能当官了吧?
李穆也不好说曹磊曹国华父子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所以被逼的非要出国不可,“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何林然必败!他抓了我,得罪的可是中纪委啊!到时候会不会掀起大狱,这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你也说了,最近落马的副省级很少,中纪委正憋着一股劲要搞一单大的呢。何林然也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要玩弄这么多花招。”
这些花招怎么能够减轻何林然的罪责,李穆还没想好,于是避而不谈,“至于你父亲的那个病,是肺癌吧?癌症这种东西,其实不过是肿瘤,不过是变异了的普通细胞。人人都有的。但是良性的恶性的,除了医生谁都说不清楚。”李穆放开了口胡说八道,“良性的肿瘤一点害处都没有,恶性的肿瘤才有危险。何林然这个家伙,以前也碰到过一个很大的困境,需要一个手下为他牺牲。他就收买了一个医生,修改了那个手下的病历,说他得了绝症,反正都要死了,不如牺牲掉,为自己家人挣一个锦绣前程。那个傻瓜就信了,为何林然自愿牺牲。我觉得,你父亲的癌症……”
“其实我父亲没有得肺癌。”陈文彬一句话就把李穆的长篇大论给打断了,“我那是骗你的。其实得病的是我妈,也不是癌症,是他自己摔了一跤,跌断了大腿。”说完他笑了笑,“吃完饭了吧?吃完我就拿走了!”也不管李穆口里还塞着饭菜,陈文彬就把饭碗什么的统统收了起来,“明天这个时候才开饭,晚上李老板要是饿了,就自己忍着点吧。哈哈哈哈!”
操,这个陈文彬真是撒谎精啊,李穆只好躺下来。既然自己不会上毒瘾,那么就慢慢等着就是了。这里还真是无聊啊,李穆从开窗口看出去,一点风景都没有。天色慢慢的暗下来了,这个监仓没有灯,所以也就慢慢的暗了下来。远处倒是亮起了不少的灯火,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影,不知道在干什么。
以前在子乌看守所的时候,早上要干活,下午要打扫卫生,虽然李穆都不会亲自动手,可是看着别人干,也能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吃完饭以后就开始看电视,中央新闻是所有人都要看的,后面的本市新闻就不一定了,也可以离开去下棋打牌什么的。就这么一直玩到了九点半,才会熄灯睡觉,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现在却是什么都没得干啊,李穆想要早点休息,可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床板是货真价实的木板,垫着被子都太硬,而且各种念头此起彼伏,怎么也放不空脑袋。一会儿想这件事究竟要怎么结局,一会儿担心何林然事情败露时候会不会杀人灭口,一会儿想着这里说是看守所,其实只有门口的牌子写着看守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守所,还是何林然把李穆随便找个地方关了起来?
李穆上辈子没去过第三看守所,甚至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看守所。那个肉山很明显不是警察,陈文彬也不一定。也许这就是何林然拉起来的一个草台班子呢?李穆越想越对。何林然干嘛非要把李穆关在看守所里面呢?真的看守所,里面那都是国家公务员,要对李穆动手脚,那是很难的。如果实在何林然自己私家地方,那干什么都没人管了。
不过想明白了这一点,李穆觉得更加担心了,要是真正的看守所,起码人身安全还有一点保障。如果这里是贼窝,那可就惨了,随时都会被杀了。这么一想李穆就更加睡不着了,在床上想得天际发白,这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却是日到中天了。如果是子乌的看守所,早上七点钟就必须要起床点人头,点完了人头还要洗脸刷牙铺床叠被,七点半准时开工,哪里能够睡到这么晚的呢?
发了一会儿呆,李穆干脆就不去想自己的出境了,转而回忆起上辈子自己究竟有些什么经历,接触过什么消息,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法子反败为胜。可是想来想去,发财的路子是想起来几条,结交高官的办法也想出来不少,就是没一个对当下这个情势有用的。眼看太阳到了中间,监仓里面越来越热了,李穆一边猛出汗,以便独自饿得咕咕叫,别提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