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姐要转让九重天,她一个月前就让刘哥和志达满大街小巷去贴了广告,说歌舞厅生意红火,老板转外经营,欲将旧店转让,有意者请速拨打电话联系。很快就有人上了当,说晚上要来看一下生意究竟怎么样。志达心想这下坏了,曹姐要露陷了,他问曹姐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找个借口晚上不要营业了,让他没得看。那知曹姐却诡秘的一笑说:“怕什么,我正巴不得他来呢!”
让志达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天晚上七点刚过,客人们就一拨接一拨走进了九重天。二楼大厅熙熙攘攘,一楼包房客满为患。志达一个人守着包房跑上跑下,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点歌,一时忙的不可开交。曹姐和刘哥也轻装上阵在大厅当起了服务员。五百瓦的灯泡重新上岗照亮了昔日的激情,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跑马灯也焕发了以往的神采,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曹姐的好姐妹来了,刘哥的战友来了,以前的老顾客也不约而同的赶来了,就连那些平时打电话三五遍请不来的小姐也主动找上门来了。志达怀疑“天上人间”是不是突然关门了,总之那天晚上是忙了个焦头烂额,几个客人乘志达上卫生间的空儿没结帐就跑了。
十点半一过,客人才陆陆续续的走了,十一点多除包房以外大厅里基本上已经没人了,因为歌舞厅后面是居民区,十一点以后上面就不让再唱歌了,要唱也得把声音放的小小的,客人们觉得不过瘾就都走了,这也是导致九重天生意不好的一个原因。
吴志达抽空跑上楼去向曹姐汇报说:“曹姐,对不起,十点钟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四号包房的客人没结帐就跑了。我——”当时,曹姐正在和一个小老板模样的人坐在一起谈话,志达以为她即使不臭骂自己一顿,起码也会数落几句,而出乎意料的是曹姐竟然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声:“没关系!”同时又问道:“包房里还有没有客人了?”志达回答说:“还有两拨,不过帐已经结了。”曹姐说:“那你到吧台里算一下,看今晚大概能收多少钱。”
“呀!两千多。曹姐,我们今晚一共收了两千四百五十块钱。”志达把一沓消费清单颤巍巍的递给了曹姐,曹姐转而把清单递给了小老板不动声色的说:“怎么样,我跟你要十万元不多吧?不要说一晚上两千,就是一晚上按一千元算,那一个月可就是三万元,十万元你用不了四个月就可以赚回来。如果不是我开了新店,你就是给我一百万,我还不肯转让呢!”
“那是,那是——”小老板连连点头说:“不过,我现在只能拿出三万元。”“三万,免谈。”曹姐说着就要起身走人,小老板慌忙拦住他说:“曹老板,曹老板,买卖不成情义在,你先别走,咱们再商量商量。”曹姐说:“我要十万你只给三万,你觉得咱们再谈下去还有意义吗?”小老板赶紧说:“五万,五万怎么样?再多我可就拿不出手了。就这我还得跟朋友借呢!”曹姐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一丝不宜觉察的笑容,曹姐心里非常清楚,按照九重天现在的状况,三万元有人接手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可小老板却木头木脑的给了她五万元,那能不偷着乐吗。
坐在旁边的刘哥给曹姐使了使脸色,让她赶紧答应下来,可曹姐似乎还贪心不足,曹姐故意皱了皱眉头忍痛割爱似的说:“这样吧,我看你也是诚心想接手的,我也是急着要走,我就一下子给你少到底,你再加一万,一共六万元,三天之内给我拿来。过期不侯。”曹姐说罢就转身下楼去了,刘哥和小老板握了个手也跟着走了。
小老板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双眉紧锁,忧心重重,他点燃一支烟慢慢的吸着,思想在悠扬的萨克斯中做着极为复杂的斗争。小老板看见了正在打扫卫生的志达,就招呼他过去说:“来,小兄弟,过来坐回儿。”志达不坐,他说:“先生,您有什么事吗?”小老板随即抽出一支烟给他说:“来,抽一支。”吴志达很有礼貌的说:“谢谢,我不抽烟。”小老板起身拍了拍志达的肩膀说:“小兄弟,能不能跟你们老板说说,我明天先拿五万元过来,剩下的一万一个礼拜之后再给她,你看怎么样?”志达微微一笑说:“这个吗,您还是直接跟曹姐去说吧。”志达说罢,就拿起笤帚和抹布打扫卫生去了,等他回头看时小老板已经走了。
等客人都走了以后,曹姐就笑嘻嘻的来叮咛志达:“今晚那个想转让咱们歌舞厅的人你认下了吗?”志达说:“我没怎么注意,不过他下次来我肯定认识。”曹姐说:“认识就好,以后只要这个人来,你就赶紧给我和你刘哥打电话,我们立马请人来捧场。”
“啊——”志达手里的拖把差点掉到了地上,他一直以为那晚之所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完全是一种巧合,是老天爷在帮曹姐,可打死也没想到原来这些人都是曹姐和刘哥打电话叫来的。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志达一直不大相信,可眼下却说不出的心酸。志达这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去“东海”了,只不过有些话不好意思跟曹姐开口,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走了。
第二天晚上,九重天又跟以前一样灰头土脸的矗立在了茫茫的夜空下。九点多钟,歌舞厅里来了两位客人,两位客人先到大厅里转了一圈,随后又开了一间包房坐下说:“服务员,你们今晚怎么这么冷清,连一个人都没有啊?”志达看这两位客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似乎不怀好意,就说:“我们这里生意一直很好的,今天晚上也不知怎么了。”两位客人相互看了一下又问:“怎么,你们这里就你一个服务员,你忙的过来吗?你们这里一晚上能收入多少钱啊?”我狐疑的看了看客人,微微一笑说:“这个——你们还是去问我们老板吧,有些话我就不好说了。”志达给客人打开了电视倒上了茶水,转身就要出去,其中一位客人突然拉住他说:“来,兄弟,这个你先拿着,你把你们这里的情况祥详细细的跟我们说一下,我们保证不跟你们老板说。”我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原来那是一沓百元大钞。
志达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一时慌了手脚,客人已经把钱塞到了他手里。但是,当他真正触摸到钱的时候,心情反倒冷静了下来,便微微一笑,想都没想就把钱放到桌子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两位客人面面相耽,一会儿又开门出来冲志达喊道:“喂,把你们老板叫来。”志达就去把曹姐叫了过来。曹姐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吵起了架来。刘哥闻迅也赶了过来,不一会儿,那个小老板也来了,小老板指着曹姐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说要不是他这两个朋友,他差点就让曹姐给坑了,曹姐没有诚信,现在就是把歌舞厅白送给他他也不要了。曹姐也不甘示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谁都一样。两位客人和那小老板就摔上门气冲冲的走了,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位客人还走过来拍了拍志达的肩膀说:“小伙子,良禽择木而栖,这么黑心的老板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忠心。”志达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曹姐弄巧成拙,九重天也一直没有转让出去。没过几天,歌舞厅里又断了电,当时,一位客人正拿着话筒在大厅里唱歌,那知她刚唱到动情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吓得她“哇呀——”就把话筒扔到了地上。曹姐赶紧给供电所打电话,供电所的负责人说曹姐什么时候把电费交清了,他们什么时候就放电。曹姐无奈,接连几天就只能点着蜡烛照明了。
一天,曹姐找来几个收破烂的,几千块钱把歌舞厅里能卖的东西全都给卖了。曹姐问志达以后打算怎么办,志达就说自己要去“东海”,曹姐说那地方她知道,改天她让刘哥送他去,志达说不用了,曹姐就掏出了一百块钱给志达说别嫌少,志达的心一下子就沉了,心说自己辛辛苦苦几个月你曹姐就给我一百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啊?按照他心里的气,他本不想要那一百块钱,可去“龙宫”首先要交一百块钱的押金,而志达全身上下只有三十六块钱,便只好低着头收下了。虽然志达心有不满,可也并不怎么抱怨曹姐,他理解曹姐的难处,更何况他也不是为挣钱来的。
曹姐最后想把门口“九重天”那三个字也卸下来卖了,那三个字都是铜做的还能值几个钱,只是不好意思再打发志达去了,就派了刘哥上去。刘哥拿了半截钢筋爬到楼上去撬字,志达和曹姐就站在下面看着。曹姐很抱歉的对志达说:“小吴,一会儿你刘哥把字撬下来了你就拿去卖了,给你卖身衣服穿吧。”志达慌忙说:“啊——,不,我不要。你还是让刘哥下来吧,那上面太危险了。”曹姐说:“没关系,你刘哥是当过兵的。你若不想要的话我也不强人所难,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就当是最后的晚餐吧,以后你在市里有什么事就只管来找我和你刘哥。”志达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志达是从来不求人的,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曹姐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她和志达都眼巴巴的望着刘哥,刘哥的身子紧贴着墙,看上去很像一只笨拙的大熊猫,怎么看也不像是当过兵的。
“啊——”曹姐突然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