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跟江排长一唱一和截获了谷口的军火高兴了没几天,突然有一天,董占彪带着几个鬼子兵把父亲和二叔推上摩托车拉进了孟庄。
莫名其妙的突发变故把父亲和二叔弄懵了,两个人想不明白龟本为啥把他们抓进孟庄,心想,难道龟本分析出了军火被劫的真相?
父亲和二叔抓进孟庄,烟厂的生意只能靠包子,三妮子和我四个舅舅暂时经营,烟卷儿该出的出,该往外走往外走,基本没受到影响。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龟本始终没有露面,但他也没粗暴地对待父亲和二叔,每天三顿饭大米肉饭按时送来。
这天,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董占彪一脚揣进一个人。被推进来的人长得尖嘴猴儿腮,双眼框凹陷,一身老百姓打扮,一进门两眼就飘忽不定,贼光四射。
父亲多少会点儿相面,他从那人的脸上观望,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个普通百姓,因为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军人的杀气和血腥味儿。
二叔坐在地铺板上没理这个陌生人,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陌生人站在父亲和二叔面前坐不是站也不是,显得很不自然。
过了一会儿,陌生人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冲着窗口高声大骂:“小日本鬼子,你们太缺德,不得好死,我就是一个种地的老百姓,为什么把我抓进来?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鬼子!什么东西!”
陌生人骂了一阵,感觉有点儿口干舌燥便停住了嘴,懊丧地把目光转向父亲,直挺挺地站在父亲面前,似乎没有一点儿害怕的表情。他望望窗口,而后便凑到父亲身边没话找话自我介绍说:“大哥,我姓蔡,叫蔡狗子,是小柳庄的。”
“小柳庄?”父亲瞅着陌生人重复了一遍这个村名,随后问:“你是小柳庄的?”
“是啊。”陌生人回答。
父亲说:“跟你打听个人.”
“你说,打听谁?”陌生人镇定自若地等父亲说。
父亲随便提了一个人的名字,蔡狗子不但没有及时回答出来,反而愣了。片刻之后他才问:“大哥,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柳庄的?”
蔡狗子这么一问,父亲就心里有数了,蔡狗子在撒谎,他根本不是小柳庄村的人,不然,他提的这人蔡狗子咋会不知道。父亲问:“蔡老弟,龟本为啥把你抓进来?”
蔡狗子没有回答之前,又煞有介事地先跑到窗口往外瞅瞅,然后回到父亲身边小声说:“二位有所不知,我是八路军的情报员,刚才我在跟地下交通员交接情报时被小鬼子发现,所以就被他们抓了进来。”蔡狗子说着,突然把腰板儿挺得直直的,好像有一种站起来顶破天,坐下来压塌地的豪迈气魄,冲着窗外猛地啐了一口,又骂了一声。
一晃,两天又过去了,蔡狗子开始神色不安,看他的样子似乎心里有啥事让他很着急。这几天,尽管蔡狗子千方百计跟父亲套近乎,但父亲一句跟八路军有关的话也不跟他聊,净跟他说些天南海北的扯淡话。
二叔心眼儿不少,他担心父亲跟蔡狗子聊起来一不留神再说漏嘴,让蔡狗子品出破绽。于是他就吵嚷父亲说那么多话累不累?
蔡狗子一看二叔阻挠父亲跟他聊天,大为不悦,嘴里带着脏字就骂二叔。二叔是个火爆子脾气,本来这几天他就窝火憋气没处撒,一听蔡狗子跟他带脏话,伸手就揍蔡狗子,把蔡狗子揍得爹妈喊叫不是个人声。父亲觉着二叔也骂够了,也打够了,这才装作好人把两个人拦开。
该吃中午饭了,一个送饭的伪军进来,门口露出董占彪的身影。他冲着屋里问:“张村长,想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始交代?”
二叔依然余怒未消,他问:“交代啥呀?”
“嘿,揣着明白装糊涂,交代啥你们不知道?”董占彪骂骂咧咧说:“灭鬼八仙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啊?”
父亲明白了,龟本把他和二叔抓进来原来是让他们交代灭鬼八仙的事。这下他气急了,冲着董占彪说道:“俺是大日本皇军的良民,有啥好交代的?俺没做对不起龟本大佐的事儿就不怕鬼叫门!”
董占彪嘿嘿笑,也不知是笑蔡狗子满脸伤痕让他忍不住,还是冷笑二叔睁着大眼说瞎话,他说:“难道是龟本大佐冤枉了你们?”
二叔回答说:“就是冤枉俺们了.”
“胡说!”董占彪不愿意听“冤枉”二字,他把两眼瞪得圆圆的,似乎要吞了二叔,他咧着嘴说:“张家哥俩儿,好好想想吧,早交代早出来为皇军效力。”
董占彪说话的瞬间,蔡狗子跟董占彪使眼色,这一举动被父亲一眼发现了,虽然父亲不明白蔡狗子跟董占彪使眼色啥意思,但他很快用眼神把情况传递给了二叔。
七八天又过去了,虽然廖三同情父亲和二叔被莫名其妙地关押,几次隔着窗口看了几次,但他对父亲和二叔究竟是不是灭鬼八仙猜不出来,所以,他也只能到这儿来看看父亲,问没有啥事需要往家里捎信儿,别的也无能为力。
父亲待在关押室里不咋担心烟厂的业务,就担心灭鬼八仙的处境,他不知道他进来以后村里发生了啥情况?更不知道三妮子,包子,草上飞他们咋样?最让他担心的是我那四个舅舅,他怕侯二鬼到村里一咋呼,我四个舅舅一害怕再做出他担心的事。
其实,父亲多虑了,他和二叔进来之后侯二鬼子并没有到村里搜查,我四个舅舅和三妮子,包子他们都安然无恙,烟厂生意还做得很红火。
父亲和二叔能耐得住性子跟龟本耗时间,然而,龟本却等不及了,这天,他派侯二鬼到沁河村找到奶奶和母亲。候二鬼煞有介事地把父亲私通八路,给皇军造成了巨大损失,龟本要拿他两个人开刀等等说的神乎其神,企图用咋呼让奶奶母亲把实情说出来。
母亲和奶奶知道父亲的一切,她们坚信父亲和二叔决不会承认自己私通八路。面对侯二鬼软硬兼施,母亲以唇相讥,说龟本是在给父亲和二叔栽赃。侯二鬼一听母亲敢说龟本坏话,立刻把猴儿眼一瞪,说:“栽什么脏,龟本大佐不掌握证据能抓他们?”
奶奶人老脑子不糊涂,她看到母亲跟侯二鬼说的钢棒硬证,怕他一着急再把母亲抓进孟庄。于是就给侯二鬼唱了歌红脸儿,她笑着说:“侯先生,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俺俩儿子啥人你还不知道?他们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八成你们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这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场合,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抹着眼泪,把侯二鬼弄得嘎巴拉几下嘴,然后就走出了屋子。谁也没想到,侯二鬼刚要出家门,黑子突然冲着侯二鬼咬了一口。侯二鬼“哎呦“一声,伸手一抹疼处,腿肚子上有一个牙印,裤腿也开了开膛。侯二鬼刚想发怒,哑巴赵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嘿嘿傻笑着冲他说哑语。侯二鬼一看哑巴,一脚把哑巴踹到一边,气呼呼地坐上摩托车走了,哑巴就在后边“嗷嗷”直喊。
夜深人静了,村里的狗们一阵阵狂叫。宋老师睡不着来找贾万田。父亲哥俩被龟本抓进了孟庄,他一连好几天彻夜难眠,贾万田一个人正在屋里椅子上低着头坐着,宋老师来了。两个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贾万田唉声叹气眉头紧锁,他挠着秃脑袋说:“有德他们哥俩也不知咋样了?俺这心一直担心他们,宋老师,你说这该咋办呐?”
宋老师沉思了片刻,而后把身子往贾万田跟前凑了凑,低低的声音就把他的一个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贾万田一听,马上把桌子一拍说:“行,这办法好,你们可以试试,不行我也参加。”
一连十多天,蔡狗子不仅没能从父亲哥俩口中探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而且脸上被二叔揍得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龟本没想到,父亲和二叔被他软禁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承认他们就是灭鬼八仙,正在他准备要给父亲哥儿俩动刑的时候,藤木突然狼狈地跑回来向龟本报告说,刚才拉粮车又遭到了灭鬼八仙的偷袭,几个士兵全被打死,粮食也被抢走。藤木把灭鬼八仙神速出击,双手打枪描绘的淋漓尽致神乎其神。
“又是灭鬼八仙!”龟本一听灭鬼八仙又偷袭他的马车队,并且还把他的士兵全部干掉,气得他立刻大骂灭鬼八仙找死!
侯二鬼骂着说:“这******就怪了,张家哥儿俩明明在我们这里关押着,怎么还有灭鬼八仙在活动?”
龟本看了一眼侯二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龟本徘徊了一阵,突然说道:“放人。”
“大佐,我们不.”侯二鬼子想往下再说。
“不必多说,马上放人。”龟本重复了一遍,而后又说:“看来公路上的偷袭并非张有德所为,应该是另有其人。现在先把公路上的事放一放,全力迎接黑川大佐,这是当务之急,耽误不得。”
龟本说的这番话父亲和二叔在里边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去想包子,三妮子他们是怎样行动的,而是在想,黑川是谁?这个人来干啥?两个问号仿佛两条不安分的小鱼儿,在父亲和二叔脑海里翻腾起来。
迫使龟本释放了父亲和二叔,是宋老师,包子,三妮子他们,给龟本玩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今天白天又偷袭了一次龟本的拉粮车,终于为父亲和二叔洗清了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