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河内介听说天皇陛下为黑船到来而痛心疾首之时,京都的舆论也逐渐失去了平静。
年轻的朝廷官员们经历着数百年来从未经历过的疾风暴雨的洗礼,许多忧国忧民的浪人和学者也随着这场风暴来到了京都,游说这些年轻的朝廷官员。
俄国听说了佩里到访日本一事之后,在其撤离浦贺后的第35天,也就是7月17日,便派使节普切尔金中将率领着四艘军舰接踵而至,也想胁迫日本开国。
不过,他们并未粗暴地直接进入浦贺,而是按照日本国法的规定,将船停靠在长崎,向长崎奉行递交了国书。
俄国的举动与佩里不同,看似并无过分之处,但是其实质就是对日本趁火打劫。
俄国见日本不惜违反国法,接受了美国的国书,所以没等日本缓过神来,就巧妙地依照日本的规定来到了长崎,从而使日本根本无法拒绝接受俄国的国书。
于是,幕府派长崎奉行大泽丰后守接受国书,并研究国书的内容。
“俄国拥有广阔的国土,无意继续扩张领土。但是,出于对贵国周边形势的担忧,同时,为增进两国友好关系,促进两国人民福祉,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纠纷,希望与贵国修订百年之好。为此,特敦促贵国早日划定千岛、桦太疆界,开放贵国一两处港口。”
以上就是国书的要点。一言以蔽之,俄国的意图就是:好处不能全都让美国独占了。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各国之间强烈的竞争心理一览无余。
幕府起用曾经担任过奈良奉行、当时已经转任勘定奉行要职的川路圣谟、西之丸留守居筒井政宪、目付荒尾成允、儒生古贺谨一郎等,作为接待外国人的官员前往长崎。
不久,河内介听说日下部伊三次也随着川路圣谟南下前往长崎。伊三次后来遭遇安政大狱之灾,惨死在狱中,当然这还是后话。
日下部伊三次的父亲海江田连曾是萨摩藩的谋士,后来被水户藩相中。伊三次系海江田连之子,齐昭遭到幕府谪贬被迫隐退之后,伊三次为了证明齐昭的无辜,暗中采取了许多行动,后因事情暴露而遭到水户藩的驱逐。所以,此时伊三次的身份还是一名浪人。
川路圣谟意识到,日本除了打开国门别无选择。这次他带着伊三次前往京都和萨藩,或许也想通过他打探一下这些地方的情况。
不过,令顺路经过京都的伊三次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到来更加剧了京都“尊皇攘夷”的呼声。
因为,他在京都的朋友们都是那些因国难当头而对皇室衰微感到激愤不已的人。
河内介挤出时间,前往梁川星岩的寓所与伊三次见面。伊三次慷慨陈词,宣传齐昭主张的“攘夷”论。
他也许并不知晓齐昭的本意。
所以,河内介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
此时,他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动荡的时代即将到来。
就在此时,还有一位年轻人正行色匆匆地走在赶往长崎的路上。但是河内介此时还不了解这个年轻人心中的抱负,也未曾预见到他将会有怎样的一番作为,两人就这样错失了见面的良机。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他就是24岁的吉田松阴,又名吉田寅次郎。
松阴此行的目的完全有别于川路、伊三次,也不同于星岩。
松阴与恩师佐久间象山、友人岛山新三郎、桂小五朗、永鸟三平暗中商量后,悄悄地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正准备赶往长崎搭乘俄国军舰离开日本。无疑,他们深知想要拯救当前的国难,必须做到知己知彼。松阴正雄心勃勃地计划着准备冲破幕府的禁令,毅然走出国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去长崎的路上,他顺路来到了星岩的府上。
此时,星岩并不知晓这个白面书生的宏图大志。等到河内介离开后,星岩原原本本地向松阴转述起从河内介那里听说的年轻天皇日常起居的细节。
“自从美国军舰不期而至,贵为天子的天皇陛下每天清晨都要沐浴斋戒,祈求敌患早日平息、万民安乐。”
年轻的松阴听说陛下因忧愤而茶饭不思、形容憔悴,不禁泪流满面。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松阴早早地起床来到贺茂川的溪流边,用河水洗濯身体,向着皇宫叩拜,吟咏起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山河襟带自然城》便向着长崎出发了。
山河襟带自然城,
东来每日忆帝京。
今朝盥漱拜凤阙,
野人悲泣不能行。
凤阙寂寥绝古今,
空存山河无变更。
只闻今上圣明德,
敬天怜民发至诚。
鸡啼即起亲斋戒,
驱逐妖氛祈太平。
年轻纯洁的松阴一边向着皇宫叩拜,一边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如果松阴此时能够和同样具有远见卓识的河内介见上一面,互诉心声,又将是一番怎样的情形呢?
河内介必定会向松阴说起年幼的祐宫,二人也一定能够共同描绘出一幅崭新的救国蓝图吧。
总之,在国难当头、国家进退维谷之际,无论是年轻的冒险家,还是正直的忠臣,乃至老谋深算的政治家,都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汇集到纯洁高尚的皇室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