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忙叫喊:“你冤枉我了,船就在悬崖下面。”狗子也说,就在这里藏着的。
陈明让大胡子把胖子和狗子都捆上蒙了眼睛,带着瘦高个下山寻找,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三棵扭曲缠绕着生长在一起的树,拨开厚厚堆积腐败的枝叶,下面是一个幽深的树洞。
树洞不是很大,但完全可以把缴获来的枪支弹药隐藏在里面。开车回来,半路上几个人跳下车,瘦高个拍拍汽车:“可惜这么好的车啊。”
大胡子也说:“隔了条湖,不然能开到三战区,送给国军兄弟也是好的。”几个人推着车滑下断崖才往回走。
他们所在的西山峄应该算是比较高的地方,可以看见雨夜里湖对岸微弱的灯光模模糊糊,还有停靠在湖口方向的日军军舰的大致轮廓。
陈明拿出破旧的怀表看了看:“还有两小时不到天就亮了,尽快行动!”
一行人跟着胖子,顺着断崖边杂树丛掩盖的小路一路向下,山崖险峭,雨天地滑,众人拽茅草,攀着小树,小心翼翼地到达崖底,哗哗的潮水声近在咫尺了。
一直没吭声,紧跟在胖子后面的长脚提醒他:“可别忘了找银洋。”胖子咕哝了一句,谁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众人跟着胖子,沿着山崖边狭窄不平的岩石走下去,湖水拍打着山石就在下面,找到凹陷处,借着朦胧微曦的天光,这里像被神仙用巨剑硬生生劈开一样,裂开的山崖深处有个小洞。
这让陈明想起小时候在水田埂边掏黄鳝螃蟹的情景,等进了洞,他们才发现洞分很多层。这样的地方,若不是长期蜇伏的人还真不容易发现。
跟着胖子进了里面,有一条小船两头紧紧拴在洞穴的岩石上,看到这条小船,众人都觉得有点垂头丧气,黑脸气得大骂:“死胖子,这特妈是船吗?这是饭勺子!”
胖子翻个白眼:“你们家用这么大号的饭勺子吗?”
黑脸跳脚要踹胖子,陈明忙拦住他:“算了,这是胖子逃命的,将就着点吧。”
“这玩意儿最多一次装两个人,这要渡到猴年马月?半路上被日本人发现也就没命了。”黑脸嘟囔着。
乔子琴也觉得太搞笑了,这有八个人呢,难道用这东西在鄱阳湖里渡八次,倒是詹姆斯肯定了陈明的说法:“我,就是,靠酒桶,逃命的。”
事已至此,就是把胖子毙了也白搭,瘦高个比较冷静:“如果加紧应该没问题,湖中心好像有个蓼花洲,先渡一批人到小岛上再回来。”
“那好,赶紧行动吧!”陈明拍板决定了。
瘦高个带着他们把小船拖到水里,分批按部就班往蓼花洲方向渡人。
陈明跟着胖子去取银洋,胖子爬上夹层洞穴,背着身子在里面挖,陈明在手电筒光照射下打量着错综复杂的山洞,心里想着,以后会不会利用上这里的地势?难说。
胖子背着身子,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好像夜猫子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洞子里回荡,让人听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嗯?”陈明猛一转身,“你什么毛病?”
胖子缓缓转身,手里端着把枪对准陈明,“****的,你害死我两个兄弟,还要抢我的袁大头,老子跟你拼了!”手指头一搂扳机,火光一闪,轰得石屑乱飞。
幸好陈明躲闪及时,不然就成筛子了。胖子竟然还在山洞里藏了武器,看来这里真是他救命的地方。听胖子在手忙脚乱地装弹药,陈明飞身转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飞起一脚就把胖子踢翻在地,胖子手里的枪和弹药摔在一边。
胖子死命挣扎,可腿上受了伤,洞内又狭窄,被陈明踩在脚下动弹不得,胖子跟疯了一样,嘶声大骂。
陈明冷笑:“你还能顾及兄弟?你心疼那些袁大头吧……”
长脚和大胡子跑进来:“怎么回事?”
“这小子想暗算我。”
大胡子从腰间抽出匕首上前,摁住胖子就要下手。
陈明一把攥住他的手:“慢!我还有话要问他,你们先出去吧。”
“你可要小心,这就是个贼性不改的土匪胚子,杀了算了。”长脚拉着大胡子往外走。
胖子呼呼直喘,两眼恶毒地瞪着陈明。
“银洋是你愿意拿出来买命的,我们并没有强迫你……说说吧,这些年你都干了哪些坏事?”他岔开腿,捡起那只造型怪异的手枪,枪口有点像喇叭花,枪管很粗很长,后面有个敲击发射的小锤子。
陈明小时候在一个大户人家见过,是那家少爷摆弄过的玩意儿,这东西应该叫“弗朗机”,是外国卖给中国人的古董。弹药袋是个柔软的系着红绳的麂皮囊,里面火药混合钢珠装得鼓鼓囊囊,不知道这小子从哪个大户人家抢来的。
胖子忽然抱头大哭,陈明最反感男人哭,鄙夷他一眼:“胖子,你还是个爷们不?怎么动不动就哭啊。”
胖子大骂:“你他妈知道个屁,老子要死的人了,没人给我哭,自己哭不行啊。”
陈明好笑:“你准备死了?”
“刚才你都问我干过什么坏事……老子睡过苗塘地主家的小老婆……算了,你动手吧,我就知道游击队和我也是一类货色,杀人越货抢钱抢粮抢女人。”用脚一踢脚下的小木箱子。
陈明捡起木箱子,那是个女人用的梳妆盒,做得十分精致,古色古香,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袁大头。陈明也没数,随手拿出一摞,又合上盖子还给胖子。
胖子没接,愣愣地瞪着陈明:“什么意思?”
陈明揣起银元:“你拿着这些银元,把你手下死的那些兄弟收敛一下吧。”
“你……你是说不杀我了?”胖子不相信似地看看陈明。
“你虽然想抢美国人的东西,但没抢到。你杀了军统特工,本来应该死,特殊时期情有可原,你带着我们渡河给国军送信,也算是将功折过。”陈明把“弗朗机”又还给胖子转身往外走。
陈明刚走到洞口,只听身后扑通一声,胖子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喊:“你他妈别把我留下,一会这里就要被淹了。”
陈明转身:“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没必要非粘在一起吧。”
胖子跑出来了:“老窝也给端了,苗塘也回不去了,兄弟也死了,你说我能到哪儿去?……我跟你们一道去投国军打鬼子吧。”
陈明直乐:“我可是听你说过,你穿上国军的衣服就是国军,穿上鬼子的衣服就是鬼子。”
胖子一摆手:“咳,我是个混蛋,尽说混帐话,你可千万别信。”
到了湖边见只渡过去两个人,天色已经大亮,雨已经不下了。
瘦高个搔着短头发:“队长,不行啊,照这个速度,恐怕得渡上一天。”
陈明拿出日本烟,揉搓着按进烟袋锅打着火,瞅着已经上涨到脚边的湖水皱眉犯愁。
“我有办法!”胖子一扭头又往山洞里跑。
瘦高个骂了句:“****的,不早说!”跟着跑进洞子里。
不大一会儿,两人身上扛着一大圈绳子来到湖边。胖子说:“把绳子系在小船上,回来的时候就不用再划回来了,去的时候,那绳子拴在那边的树上,会快上很多。”
说干就干,他们忙着把绳子绑在小船两边,这样一来快多了。陈明和乔子琴是最后一批渡过去的,他们在蓼花洲牵着绳子,确实速度快了很多,行到湖中心时,陈明和乔子琴都看见山崖上面停了两辆卡车,几个日本兵站在崖头上望湖兴叹。
也就是前后脚,若不是胖子找出绳子,鬼子在上面他们在崖下,会十分被动的。
乔子琴看着陈明那张有些狰狞的黑脸:“你怎么说服胖子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胖子也是人。”陈明拧着眉头,眯缝着眼看着天边红霞:“你看,日头出来了!”
是啊,日头终于出来了,这么些日子,阴霾压抑的乌云一扫而尽,天空如洗一般碧蓝空灵。乔子琴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不禁感慨:“看来,老天也终于有开眼的一天——抗日终究会胜利的,詹姆斯说得对,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你说,胜利那天我们会在哪里?”
没见大烟袋答话,扭头只见陈明叼着大烟袋靠在树下,耷拉着脑袋苶苶的,已经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蓼花洲团聚在一起,九江方向又传来隆隆的炮声,瘦高个悄悄把陈明拉到一边低声问:“队长,你们去星子岩,我们不能去吧?”
“对!”陈明点头,拿出望远镜看了看西南方向,“你们就往西南游吧,把狗子带上,离得不远,那边国军防守比较松懈,最好别与国军直接照面,免得纠缠不清。”
乔子琴又捡了个日军的医药包,觉得更方便,帮着黑脸清洗包扎伤口,瘦高个与其他几人一齐下水,往西南方面的滩涂游去。
现在就剩下陈明、詹姆斯、乔子琴和土匪胖子等人,蓼花洲离星子岩并不远,估计上面的守军也发现蓼花洲上有人,架起枪炮紧张地盯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