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一动,很可能就会招来一梭子子弹。就在那条小蛇从她手臂下慢慢滑下的时候,那双手又出现了,这次他不仅露出整个脑袋,还露出了大半截身子。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让乔子琴来不及多想,手指扣动,“呯”的一声,那人一个踉跄向前扑倒,手里的炮弹骨碌碌滚到街上。
乔子琴刚开一枪,斜对面敌人一梭子弹就射过来,打在石头墙伤,击打得石屑乱飞。
她赶紧低下头,也就在敌人的冲锋枪刚响起时,陈明他们这边的枪声也响了,紧接着铺门“哐啷”一声飞出去,三口大铁锅跟皮球一样滚出来,迅速贴向对面店铺两侧,哒哒的轻机枪和冲锋枪子弹击打在铁锅上梆梆直响。
敌人原以为打烂铁锅,里面的人也就完蛋了,可没想到,铁锅像鸡蛋壳一样裂开,里面还有铁锅,来不及完全打穿几口铁锅,三名队员就已经到了对面。
那个孩子被吓傻了,愣愣地一动也不动。
陈明刚一到对面街,就冲着孩子喊了声:“快趴下!”那孩子跟傻了似的动也不动,陈明不及多想,掏出个手雷扔进店铺,里面的机枪和冲锋枪顿时哑了,大胡子刚扛起铁锅冲到孩子身后,“轰隆”一声巨响,爆炸冲击波就把他掀翻在地。
一阵烟尘之后,陈明和长脚冲进去,里面鲜血迸溅,三名特务被炸得面目全非,伏在地上的两人头皮都被掀起一大块。两人检查了尸体,那两人死得不能再死了,最先被击倒的特务被一枪射在右胸口,倒是还没死,掀开身子,嘴里跟螃蟹吐泡泡似地吐出一口口血沫子。
要想审出点东西看来是不可能了,手雷是在他们身后爆炸的,他们的身体间接地保护了武器,长脚拎起沾着血渍的歪把子机枪:“真他娘是好东西。”
黑脸从对面跑过来扶起大胡子,大铁锅像乌龟壳一样扣在他身上,一样伤都没有,倒是那个孩子连惊带吓,又摔了这么一下,人已经昏迷了。
乔子琴和詹姆斯跑过来帮着抢救孩子。这孩子才八九岁的样子,跟小要饭似的,看着让人心酸,乔子琴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陈明让瘦高个和长脚去把那几个国军放出来打扫战场,那几个人和那个自称是技术员的汉奸找来板车,把马套上,把尸体都收敛起来,运到镇子外面绑在树干上。
黑脸和大胡子还特意找来白石灰,在道边和墙上刷上几排白色大字:“全民抗日,打退倭寇!”
“汉奸与鬼子同罪!”
“做昧心事天理难容!”落款都是庐山游击队。
乔子琴和詹姆斯把孩子救醒后,那孩子就像傻子一样,什么话都不说,两眼直直地看着他们。
一阵阵阴森狂风吹过来,卷起尘土和树叶直眯人眼。浓云盖住整个天空,天地瞬间晦暗如黄昏,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冰凉生疼。
乔子琴抱起孩子,跟着詹姆斯进了一家店铺,大胡子他们也陆续押着人回来,陈明跑回来时,身上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汇集在一起,冲走了尘埃和落叶,涤荡出一个没有血迹没有死尸的世界。
长脚和那个技术员出去找吃的,还真让他们找着一袋糙米,煮上可以就着咸菜吃。
吃晚饭时,陈明宣布庐山游击队成立,黑脸和大胡子担任正负队长,开展敌后工作,吸纳对像主要包括国军、青壮百姓、有志之士、各山头土匪大王。
当然,汉奸队伍里也有愿意弃暗投明之人,只要能一致武装、对外团结抗日都可以吸纳。另外,要求他们这只临时组建的队伍要积极联络当地游击队,配合开展敌后工作。
乔子琴注意到,陈明跟在彭泽根据地区有点不太一样,那时,对王霸那些土匪真算是客气的,不愿意留下的还发盘缠路费。可此时,却拿枪逼着这些人去打仗,心里有些想法,却没敢说出来。
半夜三更时,乔子琴听见陈明、大胡子他们摸黑起身,自己和詹姆斯也翻身爬起来。陈明简短地说了声:“收拾行李,赶紧动身!”
其实行李是没什么好收拾的,本来就那么一个包袱,原来还带了不少子弹和手雷,现在又留下不少。从打死的汉奸手里倒是收来长短不一的几杆枪,武装目前这几个人完全够了。
打开门,一阵清新空而潮湿的寒冽空气涌进来,雨已经停了,天空挂着一轮明月,光泻如银,似梦如幻。
陈明和黑脸大胡子几人握手告别,这次,连马都留给大胡子他们了,走出好一段路程,乔子琴才问:“那孩子怎么办?”
陈明说:“他们会想办法的,那么小的孩子,他们带在身边也不方便,肯定会放在镇子上的老乡家里寄养。”
“不是没人吗?”乔子琴从回镇子到和汉奸开火,就没看到一个老百姓出现。
“呵呵,”陈明心情很好,“你真以为镇子上没人?他们是躲着不敢出来呀。”
乔子琴这才放下心。
詹姆斯对深夜赶路并不陌生,当初轮船被日本飞机炸毁,他还是抱着酒桶才侥幸被江龙救上岸的。相比之下,月下漫步倒算是享受了。
乔子琴把昨晚郁闷的事翻出来问:“你怎么强迫他们打仗?”
陈明反讥道:“你是不是书读得太多迂了?不强迫他们打鬼子,他们就会去做汉奸,就会去当土匪,就会去做坏事。”
她还是不理解:“难道你真指望他们能自觉打仗?看看王霸那伙人你就知道了,没有组织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
“乔小姐看得很准确呀!你说强迫也好,威逼也好,总之,人不逼根本不会主动去做大事的。”
詹姆斯适时插嘴道:“陈,做的,没错。”
见乔子琴郁闷不乐的样子,陈明故意说:“当然,有些人书读多了还是很聪明的,从一个臭脾气的小姐,到一枪打死敌人,需要很大的勇气,进步很快呀!……我倒是希望我们的队伍里多一些这样的同志。”
乔子琴听出陈明在夸她,可她忍着,愣是一声不吭。
他们到达聂桥镇时,陈明拿出怀表看了看才两点,决定趁夜赶路白天休息。天麻麻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一个叫樟树的村子,从丰林到这里,山势一直呈缓坡状。
让人惊奇的是,这里竟然没下雨,往上看,山头就在上面几里的地方,朝阳撕开云幔,洒下万丈光辉,整个起伏苍郁的群山就像镀了一层金子。山峦之间雾霭沉沉,白茫茫的一片,真好似传说中的人间仙境。
乔子琴顿时觉得心胸开阔,虽然走得脚软,但心情就像雨后天晴一样,大好了。
詹姆斯看了看前面的山头:“一直,走上去?”
“好!到上面再休息。”乔子琴看了一眼在后面拉下一截的陈明,挑衅地问:“爬不动了吗?要不要抬你上去?”
“哈哈哈,”陈明一阵大笑,连连摇手:“抬就不用了,我还没到那地步,你们有本事飞上去我都不管,我在后面慢慢走好了。”
乔子琴冲詹姆斯一努嘴:“到底是个半大老头了,我们走。”
看两人你追我赶一路小跑上去,陈明心想:到底是年青人,自己难道是老头子了?
实际上,他们走的这条山路根本没看见什么人,也许是逃难的人比较多的缘故,路上的杂草被踩踏平了,只是天气还早,路上倒没什么人。
这一带群山环抱,野兽众多,难民多是白天结伴同行。陈明之所以选择夜晚赶路,就是因为特务土匪和残兵太多,不想自找麻烦。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山林阴暗之处亮闪闪的,有几只眼睛无比阴森地注视着他。
乔子琴和詹姆斯站在山顶上,孩子一样欢呼雀跃,陈明笑着摇头,到底年青,真好,不像自己这样,未老先衰、老气横秋,跟小老头似的。
其实,陈明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从十多岁开始参加游击队,近二十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生涯磨砺,让他有着非常丰富的斗争经验,从开始的逃避现实到奋起抗争,他的生命有着太多的磨难,个中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身后的异响让他警觉起来,手不由得就去摸枪。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走的夜路多了,什么怪事都能遇到。
陈明走到前面一棵树前慢慢转过身子,只见刺眼朝阳的大树阴影里站着三只怪物,乍看见这三只怪物,陈明的心里也不由打个突突。这怪物看似瘦弱,比狼还小一圈,小短腿圆耳朵,尾巴夹在裆间,突起的吻前长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毛发浓密,整个模样类似狐狸,两只圆形眼睛透着凶残和贪婪。
看到豺紧跟在自己后面,连遇见过虎狼的陈明也不由得打心底发寒,豺比任何动物都要凶残狡猾,三只豺的战斗力相当于一只比其大数倍的老虎。
他亲眼看见三四只豺合力围攻一头水牛,水牛被撕咬得鲜血淋漓惨叫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