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的眼睛总是盯着外面,别是叫人来对付我吧?王霸有几分警惕了,站起来,双手往下压压:“牛老板,别忙啊,我们可是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面溜。
“等等,你到哪去?”
“我去拿金表啊!”
“哎呀,下家已经说了,你只要把金表的主人带过来,我们马上就付你钱,是双倍价格啊。”牛老板就要去拉他。
听到“我们”两个字,就仿佛看见外面布下一张大网,准备他自投落网呢!
王霸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拿金表去——”
“不要走,金表不拿也行,我给你双倍价格,你赶快带我们去找人——”
王霸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比兔子跑得还快,赶紧回到自己小屋子,收拾了一下细软与值钱的东西,一口气跑到了武昌火车站。
******,老子差点上当,这是要捉拿詹姆斯的架势啊!对方就是日本方面的人呀。
突然他就明白了,共党那边派了一个游击队长,派了一个懂水性码头工人,还派了一个医生,都是护送詹姆斯的,这是一个何其重要的人物啊。
这边觉得重要,鬼子那边肯定也知道重要,金表上有美国制造的标志,他们正想通过这个来抓住美国人——天哪,老子差点上当了。
王霸很贪财,很黑心,可是,他恨日本鬼子,恨一个洞。在淞沪大会战中,他的战友几乎都死光了。亲眼看见一个战友被打倒了,鬼子还用刺刀挑出他的肠子哈哈大笑……
更不用说,死于敌人炮火的无辜百姓,那可是成千上万啊。只要是中国人,可以做强盗,可以做小偷,做什么都行,绝对不能做汉奸,赶紧躲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牛老板在自己店铺里气得直跺脚:我怎么就没把他稳住呢?
小伙计拿了两只冰棒回来了,边跑边喊:“客官,你要的冰棒我已经买到了——”
“什么?”老板回转身来,一巴掌打过去,冰棒掉在地上,化成一滩水,孩子哇哇大哭,老板气还没消,又跺了他两脚。跟着马上回到后面打电话叫人,务必要找到王霸。
江龙就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样,一点打不起精神来,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从来没这样一日三餐不愁,简直就是过着地主一样的生活。
恽大姐百般讨好,她堂哥待他们也不错,在利民医院见到他们,当天就请他们到饭店去搓了一餐,一口一声“妹夫”叫得亲热。
恽大姐给江龙介绍,说她堂哥因为有文化,工作勤勉努力,已经是后勤总管了。所以有办法给他们找了一个小房间,里面家具样样齐全,每天到食堂吃饭,还有女人陪着,地主也没这么舒心的日子。比起在外面流浪的日子,现在就是在天堂里生活了。
他堂哥说,先休息一阵子,过几天再给他找个事情做做,他们就算在武汉安家了。
今天又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来,恽大姐已经给他把早饭端来了,虽然只是稀饭大馍,可是不冷不热正可口,这早餐也是越来越好了,一碟子咸菜边,还有几片卤牛肉。
恽大姐喊他起来吃早饭,他懒洋洋的,一翻身又朝着里面睡着了。
“再不起床要吃中饭了。”
“吃饭不吃饭都一样的,活着与死了都一样的。”江龙嘀咕着,就是不起床。
“你有病啊?”女人就笑,“医院里面什么医生都有,还治不了你的相思病?”
“女人都是小肚鸡肠,我相思谁啊?”这下清醒过来。
“当然是那个乔小姐呀!”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夫妻了,我还能想着别的女人?”他侧过身子,却依然仰面朝天躺着,两手交叉,枕在头下,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看就是在想心思。
“那你想什么?”
“唉——”他长吁了一口气,“我没病躺在医院里,这算哪一出啊?詹姆斯有病找不到医生,找不到医院……现在,他在天堂里能找到医院做手术了吧?”
女人坐到床边,俯身看着男人,眼睛满含笑意:“他才没有在天堂哩,现在,他在武汉,正到处找医院呢!”
江龙一股脑爬起来,与她脸对着脸,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刚才你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詹姆斯没有进天堂,也没有下地狱,他就在武汉呢!正在四处找医院,想把他手臂上的子弹取出来——”
他双手伸出去,搬着女人的肩膀摇摇:“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还对我怀疑?”
“你在哪里听说的?”
“我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听见一个女医生问一个男医生,说有个外国人叫她丈夫手术,因为子弹卡在肩膀骨头里了。但她丈夫是武汉医院的,医院已经把设备都运走了,没办法给人手术。问我们这医院能不能把子弹取出来?”
江龙的大眼睛突然冒出两朵火花,可是跟着,又渐渐熄灭了:“那也不见得就是那个美国记者呀。”
看他又要躺倒,女人拉住他的胳膊:“我问清楚了,就是詹姆斯。”
“怎么可能是个詹姆斯?他们不都被炸死了吗?”
“谁能够证明他们被炸死了?被炸毁的吉普车里有他们的尸体吗?”
“谁又能证明他们没死?”
“有证明啊。”恽大姐说,“跟着我就去问女医生,那外国人叫什么名字。我说,我丈夫正在找一个外国朋友,不知道是不是他?”
“女医生凭什么要告诉你?”
“就因为我堂哥是这里的总管啊,巴结还来不及,谁愿意得罪我?”恽大姐有几分得意地说,“女医生热情得很,就去办公室打电话问她丈夫。我站她边上,听到电话里那边她丈夫说,病历上面写的名字叫詹姆斯。而且还说,那个外国人很有意思,说话两三个字就要停顿一下。”
江龙翻身坐起来了:“哎呀!不是他是谁啊!就他一个人,没有别的人陪着吗?”
“看看看看,你还想着那个当医生的女人吧?”
“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胆子大心眼小,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江龙跳下床穿衣服,边穿衣服边说,“我说嘛,那陈大烟袋何等机灵,怎么能轻易让詹姆斯死呢!他们总算到武汉了,我去见见他们,也算完成任务了。”
女人扯了他一把:“你这么忙干什么?迫不及待了,想见情人是吗?”
江龙甩开她:“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我只是问老外找到大使馆没有。”
“他要找什么大使馆啊?他不是只要找老丈人就行了吗?你不也是只要找乔小姐的老爷子就行了吗?你是打算去领赏钱的吧!”女人讥讽地说。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都知道我的事了,还说什么呢?”他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是陪同他来送材料的。”
“材料?什么材料?材料在哪里?”
“当然寸步不离放在詹姆斯身上哦,”他坐到床边穿鞋子,“如果他找到大使馆,会有人陪他去医院的……”
“别指望他找到大使馆的人了……”
“此话怎讲?”
恽大姐说:“我哥哥是医院总管,还有他打听不到的事情吗?我一来就问过了,就在我们到武汉之前,美国大使馆就搬到重庆去了。”
“哎呀,那可就麻烦了——我要赶快去,正是去帮他一把的时候。”
“你还帮他?你怎么帮他?你还帮他把美国大使馆搬回来吗?”女人哼了一声,“你就是一个小小的搬运工。”
“帮他治病啊!尽管我不是医生,我陪他到医院去,陪他找医生……”
“那乔小姐不就是医生吗?她不是说,武汉有她当医生的同学吗?”
江龙已经把鞋子穿好了,转身盯着她:“女人办事哪有男人方便?陈大烟袋又是乡巴佬,好歹我还是城里的工人呢!”
“你呀,别人女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说的话你怎么就忘了?”
“没有啊,你说什么话我不都听了吗?”
“我原来就说,我堂哥在利民医院,那个老外要治病也可以到这医院来……”
“记着呢!我们不都住进来了吗?但是我看这医院好像小了点。”
恽大姐扫了他一眼:“我说你才是个乡巴佬,土包子,你没有到医院里去看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秤砣虽小压千钧,这医院是私人医院,背后的老板是外国人,医生都是专家学者,没看见住院的病人都是贵族富豪吗?”
“哎呀,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他又有一点担心,“我们都是一路逃难出来的,他带着伤,不像我们,一路上还能帮助国军打鬼子,得到一些奖励,你说这是贵族医院,在这里手术要不少钱吧!老婆,我们两个的钱都给他们行不行?”
“都是你的功,全由你做主,但恐怕也不够啊!”女人扬起脸望着他,“如果他是打鬼子负的伤,如果他有特殊的任务,我让哥哥给医院讲,看在我们共同反抗法西斯的份上,能不能给他减免治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