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朝着照相馆的方向跑来,乔立人当即心中一紧,这是干嘛?难道是因为照片吗?是怕我泄露秘密?还是照片没洗好?……
领头的正是刘福喜,见到门口的乔立人,刘福喜当即招呼士兵抓捕,让乔立人又惊又怕, 当即喝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刘福喜一个巴掌打了过来,拿着匣子枪顶在乔立人的头上,“倒要问问你干些什么呢?居然带去一个小家伙偷了中佐的东西。”
乔立人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刘福喜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唯一确定就是,小黄毛惹祸了,而且,看日本人这阵仗,定是惹了大祸……
“快说,他在哪?”
乔立人心思电转,一边埋怨女儿,店里正遭了祸殃,她又领来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跑到日军司令部里偷东西,那是老虎头上拔毛啊!我不是给了你钱了吗?你买东西吃还不够吗?你不是说你肚子疼吗?这小家伙,一屁三个谎,这存心让我没办法过下去呀!
另一边又想,冯冬出那么大的事儿,周围店铺都不敢开门,女儿后面跟一个半大孩子进来,想必也没什么人在意,然后我们就关门闭户洗照片,吃饭也是我出去买的几个大馍,没人知道他是我新来的帮工。
但是听女儿说,小红帽为了保护他的师傅,居然敢跟日本鬼子周旋,他一定偷的不是一般的东西。看刘福喜的样子,现在一定还没有抓住小黄毛,当下辩解,“什么小家伙啊?送酒的孩子,只是我路上喊了个搬运工,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哈,”
“搬运工?”怪不得那么眼熟,刘福喜这才想起来,这不正是码头上那个小子吗?
当即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笨蛋,居然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溜了,招呼士兵将乔立人绑起来抓走。
“放开我!”乔立人的挣扎显得徒劳,尽管百般不愿,但是又怎么能摆脱身后两个孔武有力的士兵。
日军的行动并不是很顺利,遭到了许多普通百姓的反抗,不时有流血事情发生,城中气氛异常紧张。自治会长楼宇听到以后,再也坐不住了,他想尽快跟日军中佐交涉,不然,如果真的事情闹大,吃亏的定然是普通百姓。
日军司令部门前,楼宇恰巧遇见了乔立人。乔立人此刻被士兵五花大绑,低垂着脑袋,脸上还有一块瘀红的巴掌印。
“怎么回事?”楼宇快步上前,他可不能让乔立人出事,毕竟有乔子琴这层关系,要是连自己亲家都保不住,那这自治会长还当什么当?
乔立人看到了楼宇,顿时心里放心了许多,今天恐怕是有救了……
刘福喜可不知二人关系,只是摆了摆手,让楼宇莫要多管,再三强调,这是中佐要的人。
一提到中佐,楼宇心中顿时一沉,恐怕事情有些棘手,但是再棘手也要保乔立人平安无事,当下便跟着刘福喜一同进了司令部。
此刻,日军中佐眉头紧蹙,心情阴晦。刚刚,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让南京方面知道,自己恐怕麻烦大了,想到这里,双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该死的小子,别让我抓住你……”
乔立人被带了进来,后面跟着楼宇。日军中佐有些生气,这楼宇定然是为自己抓捕人的事情而来,还真是积极,若不是他在湖城的威望颇高,早想将自治会长换个人。当下一摆手,让楼宇稍后,自己要先问问这个送照片的人:“说,那个少年是你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乔立人冷汗涔涔,这中佐的眼神像是一柄尖刀刺在他胸口,一阵发闷。虽然害怕但人不傻,死咬着他是自己找的搬酒小工:“我听刘副官说,太君好这一口的,正巧别人从上海给我带了一箱意大利原装葡萄酒,我既然要送照片,就想顺便送过来吧!但是店里才死了个伙计,心惊担颤的,腿脚发软,生怕把酒打碎了,路上遇见一个半大孩子,就让他捧着给您送来,我们一起进的门,我和他又一起出了门,还给了他两个钱,门口站岗的都看见的,他长着翅膀也飞不进来呀!……”
飞不进来,他可以钻进来呀!后花园里有一个下水道,可能,就是他的出入口了。当着自治会长的面说给自己送酒的事,中佐脸上有点挂不住,怪刘福喜多嘴,横扫了他一眼。刘福喜三魂吓掉两魂半,欲言又止,他想告诉中佐自己见过这小子,但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中佐见刘福喜欲言又止,便问了起来:“刘翻译,你想说什么?”
刘福喜见中佐问了起来,这才将道出,这小黄毛确实是个搬运工,而且还就是上次发现酒桶的那个。
“什么!!”中佐惊讶了,“该死的酒桶,外国人至今没见到影子,胶卷、日记本、录像带已经到手了,现在又全部丢失,似乎都跟这个家伙有关系,想到这里,中佐勃然大怒,“锃”地一下拔出桌上的军刀,指向刘福喜,“你,混蛋的,这时才告诉我,该死!”
刘福喜面如死灰,自己这张破嘴,看着明晃晃的军刀指着自己,顿时吓的抖若筛糠。噗通跪了下来,裤裆里也不争气的湿了。
日军中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真想一刀砍下去,但是没了翻译,自己的行事颇为不便,迟疑了一下,将刀重新收进剑鞘。走上前,“啪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赏给了刘福喜,算是稍微缓解了下日军中佐的心情。
楼宇上前,说起今天早上发现照相馆伙计被枪杀的事,已经激起市民的愤怒,如今,确认这个小黄毛搬运工的身份,那也没这个照相馆老板的事了,要求中佐立即放人。对方只能点头,楼宇向乔立人使了个眼色,让其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乔立人会意,夺门而出,直接回家,收拾行李,回乡下老家去了。
楼宇松了口气,这才与日军中佐交涉,关押着几百号的中国少年,不尽快处理好,恐怕湖城百姓闹出大事,到时恐怕就不好收场了。日军中佐颇为不耐烦,说到底,这个自治会长是日军定下的,你却一天到晚只知道维护中国人,要你何用?当下也没有给楼宇答复,只是让翻译去辨认,找到小黄毛抓出来,其余的都放掉。
刘福喜赶紧起身,敬个军礼,快速出门。伴君如伴虎,这算是领教了,若是以后再出差错,惹怒了中佐,保不齐这脑袋就要分家了。想到这里,他一阵哆嗦,快速往关押少年的地方跑去,可是,没有小黄毛的影子。赶紧又跑回来向中佐请示,赶紧封锁各处路口,搜捕头发黄黄的,个子一米五六的男孩。
南门湾的角落,有一处破败的庙,去年年底毁于日军一次轰炸中,庙中的僧侣早已经弃庙跑了。庙顶消失了大半,露了一个硕大的窟窿,乌黑的梁木横在地上,四周断壁残垣,一片萧瑟。
大厅之上原本有十八个罗汉泥塑,也皆在战火中毁掉大半,只有一个罗汉泥塑幸免于难。地上青砖的夹缝中杂草丛生,不时有一两只老鼠在地面上穿行。罗汉座下放了个香炉,此刻香炉上灰飞烟灭,没有一点儿升生机。
两个日本士兵突然闯了进来,一时间惊的老鼠到处乱窜,这动静也吓了日本兵一大跳,见是老鼠方才释怀。妖魔鬼神,日本人比中国更偏信,此刻庙宇虽然萧瑟,但是他们依然有忌讳。进来后不断翻找着每个角落,蒲团、柱子、香炉下面,一会,便差这些罗汉像后没有检查了。
一个日本士兵不愿上前,向同伴示意,叽哩呱啦要他打头。另一个士兵才端着枪,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枱座,在罗汉像后找寻。
就在这时,那个还比较完好的罗汉像中,突然窜出一只二肥硕的老鼠,足足有其它老鼠身体两倍大,吱吱一叫,朝日本士兵直冲而去,吓得这个士兵扭身跳下了抬案,然后这老鼠一溜烟钻进了墙缝之中。
“八嘎!”这个士兵惊魂未定,端着枪找寻着那个老鼠,却发现早已经消失不见,而后他便把气撒在了罗汉像上。“砰砰砰”足足打了七八枪,大厅里面尘土飞扬,烟笼雾绕,这个士兵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但是却不愿意再上去了。叽哩呱啦地又说了一通,日本士兵才都散去。
士兵走了不久,那个罗汉像里面传来了重重的喘气声。
“吓死我了!”小黄毛喘着粗气,望着几个差点洞穿自己的枪眼,后怕不已。
原来,他从日军司令部将胶卷,照片,录像带一股脑地带出后不久,本来想快点交给自己的师傅,却发现日军将全城封锁,包括上山的道路。街上更是不断有日本士兵,在到处抓人,而且都是少年。
有几次差点被日本兵抓住,不用想,自己肯定捅了马蜂窝了,他本来还想回照相馆跟乔老板打声招呼,却正好看见刘福喜带人去抓乔立人,吓得他急忙躲了起来。
幸好,这个破庙他来过一次,知道这个罗汉像后有一个洞,刚好能让他钻进去,可是就在刚才,那个日本士兵却不知为何朝着这个罗汉像开枪,有一枪,甚至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他此时还一阵哆嗦。
小黄毛透过破庙的窟窿,看了看天。此时已经日落黄昏,这里也不是太安全,等天再黑点想办法混出去,将东西交给师傅才是正理。
天色渐渐黑下来,夜空澄净如洗,月华皎洁如霜。小黄毛踮着脚尖,走出破庙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此刻街上没有人,这才借着夜色前进。
不远处,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吓得小黄毛急忙躲避起来,紧紧伏在一棵大树后面,借着皎洁月光方才看清,一小队日本兵还在夜色中仔细搜寻。
该死,这鬼子还真不消停!小黄毛暗骂一句,蹑手蹑脚向一个偏僻的巷道跑去。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居然到处都是日军的身影,全城已经封锁,小黄毛根本出不了城。只有伏在一处杂草之中,躲过一队队巡查的日军,否则早被抓住了。
他想将东西先藏起来,但是寻了好多个地方,都不放心。不知不觉,小黄毛耳边传来滔滔水声,定睛一看,却发现来到一处江滩旁,江水湍急,水势汹汹,回身看看,居然是一座古塔。
湖城又称水城,坐落在长江与清江交汇处,半城山半城水,境内有各类湖泊与江河甚多。而众多江河里,以青戈江最为奇特,它穿城而过,在长江与清江的汇口处,北边立了一座古塔,是为行船的人指示方向的。
因为古塔下有一处沙洲,状如浮起的鳖盖,平常隐藏在水下,只有枯水季节才显露出来,即使完全露出水面,也最多只有几米高,不过一个院子大小,而且拂晓时分才慢慢显现,到下午太阳快落时又被水淹没了,仿佛江水是它的大门,傍晚就得关闭一样。
于是,百姓称之为关门州,民间传说甚多。
若是秋冬季节,黎明就开始显露出来,城中百姓大多趁着白天“开门”的时候,上那里抓捕螃蟹,有时也能抓到退潮水时没来得及撤离的鱼儿。等傍晚江水没淹没前,再沿着干涸的河床回到岸边来。
居然到了这里!借着月光,看着两江交汇的江水中间,关门洲已经开始隐去了,但是依然能看见上面耸立着几片大青石,显得突兀而狰狞,可是小黄毛感觉到身上暖暖的。
去年秋天,师父带自己到这关门州来,着实抓了不少鱼蟹,虽然没钱买油,但是烤起来沾点盐巴,那滋味真是鲜美极了……“吧嗒吧嗒”,不经意间,小黄毛口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