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勇在黑暗中露出雪亮的牙齿,轻轻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因为我们是同志。”
“同志?”叶编辑的话音微微上扬。
胡晓晓听出他的疑问,跟着说:“我刚刚交了申请书,还站在党的门槛上,他已经参加了民生公司的地下党组织了。”
叶编辑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夏勇的手:“是的,我们是同志。”
跟着转身过来,又对江龙和胡晓晓说:“你们两个的申请书,我交给组织以后,党组织已经批准了,我们现在也都是同志了。”
江龙连连点头,轻轻地说好。胡晓晓高兴地拉着夏勇的手摇,然后兴奋地说:“我们把老林干掉怎样?”
叶编辑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既然我们是同志,我是你们的党小组长,就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一方面,我向上级部门汇报,另一方面,我们将有统一的计划。明天,不,后天,就是后天吧!你们不要拦截他的报纸,让他送出去,如果不出意外,大后天,你们就可以执行你们的计划。”
跟着他说了几句,声音更低了,最后吩咐一定要注意保密,然后紧紧握了他们的手,目送着他们回家。他自己却没有回家,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三个人回到家里,乔子琴已经回房间睡觉了,他们一起讨论怎么对待何广生。尽管都判断这小伙子不是叛徒,但是还要考验他一下,也为了从他那里获得更加确切的消息,决定信任他一会,让他守住码头。如果知道军统特务要过江,就赶紧来通知他们。
胡晓晓为他抱屈:“码头到报社有好长一段距离,他长飞毛腿也来不及啊!”
夏勇说她不懂船上的规矩,过江的轮渡靠岸之后,必须让船上的人先下来,岸上的人才能再上船。他们是小部队出动,现在运力紧张,不可能给他们单独配一条船的,而且成为陪都之后,为了搞好军民关系,不搞特殊化,军队与老百姓一样排队上船。
晓晓有点着急,问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还不是为你的同学何广生么?”夏勇说,“他不是在码头上干活吗?只要看到军统的人买船票了,跑上来通知我们也来得及的。”
他这么一说,其余两个人也释然了,就让何广生在那里守株待兔吧。
才过了两天,叶编辑就到校对科去找胡晓晓,说有一份稿件修改错了,让她到编辑室来。
晓晓去了办公室,叶编辑拿那份需要签单的稿子,说上面有个校对的字弄错了,正确的应该是这样——
他拿起一张边角纸,写下了那个字,将纸条翻过来,上面有淡淡的几个铅笔字,用笔头在上面点了点,说:“你拿去再查字典对对吧。”
胡晓晓看明白了,应答一声,抓起纸片就走。处理那一个字到好办,重要的是那条子带来的信息,回家才拿给他们两个小伙子看,词条的后面写了这几个字:“明天他们会到南岸。”
江龙顿时明白了,原来。编辑叫他不要惊动送报纸的人,就是要引蛇出洞。
第二天,全家人都起得很早。早饭以后,兵分几路,各有各的事做。
夏勇自己做了一根钓鱼杆,临走的时候,对所有的人挥手:“等我今天钓大鱼回来给你们吃哦。”
小龙稀饭没吃完就放下了碗筷,跟着他出了房门:“我今天不卖报纸了,你带我去钓鱼好不好?”
“别忙跑,”江龙钻出房间里,提了个小包袱塞给夏勇:“你给我带过河去,不想再发烧感冒了。”
“你不是说,有乔医生在这里你不怕吗?”夏勇接过去,把口袋背到肩膀上。
“怎么不怕?你不晓得,就因为救詹姆斯,大冬天从长江里上岸发烧,差点被鬼子烧死,多亏了我的徒弟呀!”江龙说着,拍拍小龙的屁股,板着脸训斥他,“你可比小黄毛幸福多了,给我老实点,吃了早饭到报社去,今天不卖报纸,帮林叔叔分报纸,说我今天头疼看病去了。”
胡晓晓背个小皮包出来,喊夏勇等等她,要两个人一起走。
江龙很慎重地告诉她:“不行,你们两个不要一起走,尽量避免引人注意。”
“哟哟哟,”胡晓晓扁扁嘴,“你是七品芝麻官,怎么管得这样宽?”
“江龙说得对,”夏勇对她眨眨眼睛,“不要这么张扬,各走各的。”
晓晓这才罢休,让他先出了门,估计夏勇已经快到码头了自己才出去。她没有去找何广生,存心考验他今天是不是能够发现新的情况,是不是会到报社告诉自己。
江龙和小龙一起出门的,却戴着棉帽,把耳朵捂起来,帽檐子扣在眉毛上,就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他来。
因为他今天要下水,把要换的干衣服都交给夏勇,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即使在重庆,冬天也还是比较阴冷的,当然比湖城好一点。那个时候可是刚刚春节之后,数九严寒期间,还是单枪匹马的时候,现在可好了,好几个同志在身边呢!
走上大街,他就和小龙分手了,再三吩咐他给自己请假,去帮林叔叔分报。
“他不要我分怎么办?”
“你就在边上看着,当一个跟屁虫,他6点钟才到,他到哪里跟着到哪里。”江龙实际上派了一个小侦探去了,不过小龙自己也不明白,但他听话,一定会照着办的。
知道几个年轻人干大事,老两口不闻不问,但是,胡妈妈决定弄点好菜犒劳他们,何况还有乔小姐这个客人在这里呢!
她出门去买菜,把大门掩上,对乔子琴说:“没事的,我们这鬼不生蛋的地方,狗都没有一条!你要在家里着急,就去陪老头聊聊天,他那里还带出来几本书,拿过来看看也行。”
乔子琴点点头,她在这里一点都不感到拘束,热热闹闹的一个大家庭,就是自己的空间太小,她要梳理一下思绪,到底何去何从?
见院子里空了,想想不放心,还是去把院子门栓起来,正要回到卧室,当中那间屋子传出了哼哼声。
胡教授怎么了?她折回身子,推开门,当中是堂屋,一道帘子把房间隔成两半,里面的屋子是老两口的卧室,前面一张八仙桌上铺满稿子,老头子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的。
乔子琴以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走过去一看,见他面色苍白、出冷汗,马上发现他身体状况出了问题,一问,胡教授说自己头痛、胸闷、心悸、眩晕。
她马上意识到对方高血压犯了,立即搀扶他到后面屋子里躺下来,然后回到晓晓屋子里取诊疗器具。
那天到钟府去,带了科室里自己使用的仪器,给钟家人检查身体后,连人带东西都被强留在他家。幸亏江龙报信,楼澋把自己救出来,钟家送给她的礼物也放在那个医药箱里。临出门的时候,钟府的仆人也放进楼澋的车子里了。
从医院出来匆匆忙忙的,只是把自己的行李放进车里,药箱也没有还给医院。想想算了吧,医院还差她半个月的工资也没有给,抵消了。
正好正好,她赶紧提出医疗箱来给老爷子量血压。高压180,低压120,心跳到还平稳,给他喝点热水,想想还是要给他买药去。
担心出去遇到麻烦,她又跑到房间里,拿出胡晓晓的大围巾,连脑袋带嘴巴一起包起来,想想,又把胡教授的老花眼镜戴上,这样谁也认不出来自己了吧!然后一溜小跑,走到大街上,找到药房,买了一瓶降压药和硝酸甘油,又赶紧跑回来让老头吃下。
看见他苍白的面庞恢复了平静,呼吸也平稳了,再量血压,高压已经降到130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对老头子说:“胡教授,你怎么突然高血压了?以前有这毛病吗?”
“有的,在医院做手术,手术前血压居然高到190呢!赶紧降压,差点医生都不给我做手术了。”
“哦,您那是心情紧张造成的,在家里怎么血压又高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觉?”
胡教授点头说是的,心中有事睡不着。
乔子琴想,我们四个年轻人商量的事情没有告诉他呀!不会为我们的事情担心的吧?就问他想什么心事睡不着觉。
胡教授要说还真有心思,那是为了写抗日剧本的事情。本来想写一本历史剧,以明代倭寇入侵,南京城抗倭为背景的。构思了好多日子,动手写了一幕,但是又担心万一辛辛苦苦写出来,别人不用怎么办?
有一天就让詹姆斯带他去宣传厅,见到了厅长,说出自己的设想。厅长十分高兴,鼓励他写出剧本来,说他负责对日宣传工作,正要组建剧团,正愁没有新的剧本,这是一个好题材,明代的抗倭斗争轰轰烈烈的,问他写哪一段?
胡教授就说写南京抗倭,但是家里的书都没有带出来,查找资料很难,不知道厅长能不能给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