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江龙马上认定这是日本,因为他们都有呆滞的表情,冷酷的面容,敏捷的身手,其中有一个人高高的颧骨,就是在剧场要抓老铁的人。只是,那天自己穿着一身短打,戴着鸭舌帽。今天披麻戴孝,还没有被对方认出来。
趁对方在捆绑钟二爷的时候,让钟雷鸣到下面传话去了,一手捧着骨灰盒,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掏出手枪,用盒子做掩护,装作一副憨憨的样子说:“官爷们,不知哪里冒犯了大家?我们是送骨灰上山的,埋葬以后就走,请给我们一条通路,事成之后,我们重金感谢……”
钟二爷本来就咳嗽,被那些人一折腾,又堵住了嘴巴,缩成了一团,直不起腰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管家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这时候才哆哆嗦嗦地说:“请放过我们老爷,什么话好说好说……”
为首的人就是那个高颧骨的,只有他一个人说话,想必其他的人还说不好汉语,他说:“没什么跟你们说的,只有一句话,都退回去,下山去——”
江龙把盒子举起来:“我们辛辛苦苦从重庆赶过来,就因为这里是死者的老家,我们要安葬在这里才能回去……”
“通通回去,要不然开枪了——”领头的一说,其余三人也掏出枪来对着下面的人。
“还不趴下——”江龙冲着后面大叫一声,又转过头去,挤出一个笑脸说,“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我们交了买路钱,你就能让我们过去了吧!”
他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是在延误时间,等着下一船的人来。
听他一声吼,石头阶梯上的人全都趴下来了,没有带枪的人全部往下面爬,后面的人得到了命令,带枪的人往山上爬,只有江龙铁塔似地站着,手里还捧着骨灰盒,看样子镇静得很。
上面的人想不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虚张声势地说:“就你不听话是不是?再不下去,老子真要开枪了——”
说了半天没开一枪,江龙心中有数了,哈哈大笑:“你要开枪,不是自找麻烦吗?不仅要惊动你们里面的人,他们完不成事,头儿不惩罚你才怪呢!而且,底下还有一千多号人,枪一响,惊动了大家,不把这钓鱼城踏平才怪……”
一听说下面还有一千多人,四人面面相觑,有人咕噜着发出声音,果然是日本人!
上次去医院,他们是冲着老铁去的,没有到手,现在又跑到山上来了,像猎狗一样闻到了电台的气味?日本人的间谍工作做得真到位呀!
他们的后台是谁?江龙的脑海里突然飘浮出一个影子,挥之不去,更坚定了要冲进去城里的决心。估计第二船的人已经跟上来了,他正拖延着时间,上面的人已经看到下面人有了变化,原来跟着的人趴着往下面退过去,下面的人匍匐着往上面爬,顿时乱了分寸,咕噜了几声,两人突然把二爷拖了进去,江龙还没来得及跟上,大门已经关了。
很快,这些人出现在城楼上,
“二爷——”趴在地上的管家大叫一声。
钟家的天下是老太爷打下来的,后面的人都跟着享福了,身边人哪见过这种阵仗?
“吼啥子,”江龙吼了一声,用四川话继续说,“把娃儿经由好——”
他这一说,家丁队长明白了,城楼上的人听不懂,只看见近前的人往山下爬,就是那个端着盒子的人不动,高颧骨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撤退?”
“长官,行行好,把二爷还给我们,我们马上就走,要不然等会他们就上来了。”
听说要上来这么多人,城楼上的敌人也慌了,现在真有点骑虎难下,但是手里捏着他们最重要的人物,这才能恐吓住他们,对于这个手捧骨灰盒的人,谁也不把他当回事,于是很坚决地说:“不行,你们全部下去,我们才把他放出来——”
“你放出来我们才走啊!”江龙继续讨价还价。
就在这时,城里传来一声枪声,领头的人一愣,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再听又没有动静,不管他了,将视线投向远方,对他们喊:“后面人怎么还不走?那么些人一个个趴在那里干什么?赶紧给我滚——”
见他向着远方喊话,人又正好站在垛口处,江龙身子一闪,已经到城门洞,探头向上,看见那方方的下巴朝前伸着,利用骨灰盒作掩护,从盒子与身体的间隙中抠动了手枪扳机,笔直地对上面开了一枪。
那头目正探身出来放话,子弹就从他的下巴穿过去,从鼻梁钻出来,身子一紧,从城楼上栽倒下来。这一枪并没有送他的命,可人已经满脸桃花开,两眼被血浆模糊,哇哇大叫。
江龙一把夺过他的手枪,扭住胳膊,反手一提溜,让他面孔朝上,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把楼上的人吓住了。
大门陷进去半尺,江龙贴着门板站着,这里是射击的死角,何况大门前面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是他们的小头目,上面不敢放枪,只是哇哇乱叫。
钟二爷发不出来声音,可是听明白了,这些家伙是日本人,心想,老子跟你拼了——
他看见一个人趴在垛口朝下看,挣扎着起来,一头撞过去,那个家伙一个倒栽葱,也从城墙上掉下来。江龙一个箭步上去,踩住他,缴了他的枪。
头顶上剩余的两个人哪里甘心?对着钟二爷拳打脚踢,江龙在底下喊道:“住手!你们如果再疯狂,老子把你们的人都打死。”
城东下面的两个人都受了重伤,伊利哇啦喊着,上面的人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江龙就朝着上面说:“都别动手了,我们做个买卖,互相换人如何?”
城头上只剩下两个日本人,但他们听懂了意思,一个汉语说得并不流利的家伙说:“你们的,我们定,如果的话,如何还?”
江龙已经到钓鱼城来过一次,探视过楼澋他们,山上的人还带他浏览了一番,知道城楼上有箩筐绳索,那是为了方便往城楼上运东西的。于是就说,让他们把钟二爷吊下来,这边把人吊上去,然后互不相干,他们就下山去了。
楼上特务虽然狡猾,但是有两个人在城楼下受难,其中一个是头目,不能不管,如果吊上去说不定还能及时救治。看来这个家伙是保镖,枪法太准,坚持下去,对两方都没好处。楼上的两人商量一下,果然在城墙上面找到一个竹篾编的方方的竹筐子,同时还有起吊的绳子。
为了省力省时,这是山上大兴土木起吊砖瓦用的。楼上的两个人把钟二爷放了进去,还没有往下面吊,想想不放心,又对底下喊:“你们的,说话的,算数的?”
“当然算话,不把我们人放下来,山下这么多人怎甘罢休?再不抢救,你们人就要死了。”
江龙这么一说,楼上人信了,这才将装钟二爷的竹筐里放下来。他虽然没有头破血流,但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坐进筐子里放下来后,还是江龙扯了一把才站起来。
被解开绳索,扯去塞进嘴巴里的毛巾,台阶上的人就要来搀扶。城楼上的人哇哇直叫,用枪对着他们,江龙挥挥手,止住了大家的盲动。
钟二爷看到城门口躺着的人,一个血肉模糊,一个像是跌断了肋骨,躺着动弹不得,就要上前拳打脚踢。江龙眨着眼睛,比划了一下,二爷总算消停下来,要他帮着搭一把手,把那个嗷嗷嗷大叫的家伙放进竹筐里,就让上面拉绳子。
毕竟是他们的小头目,上面两人不敢怠慢。拉上去比放下来难多了,两个人弯腰驼背,欠着身子,拉动绳索,还要小心翼翼,生怕被拉的人伤口碰到城墙上……眼看竹筐离开地面一尺、两尺……
江龙拉了钟二爷一把,他立即趴倒在地上,大吼一声:“你们都******是哈儿,带的都是烧火棍吗?”
这句话,就是钟二爷平常让他的家丁放枪的命令。趴在台阶上的人一起举起枪对着城上射击,密集的子弹打在石头墙壁上砰砰作响。楼上两个人正在拉他们的头目,一个人栽倒下来,另一个人也倒在城楼上,被吊在半途中人身中数弹,重新摔下来,连倒在地上的人也没气了。
干净利落地把几个特务打死,已经没人守城了。江龙让二爷让开,招招手,换了两个身材魁梧的人过来,摆了个架势,吹了一声口哨,三人用力撞击大门……
砰啪——哗啦——咚噇——门扇撞断了,城门开了。江龙领头冲了进去。
大家过来一看,城楼下的三人全死了,跑上去,城楼上的那人也没气了。
转到城内,江龙这才对二爷说:“这些人就是劫持五爷的日本特务!”
二爷一下泄了气,靠在门洞里石壁上:“算球了,应该留两个来问哈子的,现在问个屁啊!”
江龙就说,他们一定还有人,这几个只是把门的。只有把他们一网打尽,才能顺利给四爷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