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有啥子功劳?都是你的老乡干的,不是他,连我也要跟到遭殃了。”
夫妻两个都盯着江龙,想不通他怎么走到这家人里来了。
钟雷鸣见了乔子琴十分亲热,看出了他们的疑问,就说:“嬢嬢,江叔叔马上要当我们钟家的五爷了。”
“恭喜五爷,贺喜五爷!”夫妻两个一起向江龙祝贺,却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楼澋就让他们钟家的人在寺庙先歇息着,然后说要到山那边给他们准备中饭去。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他们,有个伤员,是不是能请他们顺便带下山送到医院去?
“是龟儿子日本特务打伤的吗?”见对方点头,二爷拍着胸口说,“我们同仇敌忾,五爷去看看伤势,我们事办完了带走就是。”
楼澋夫妻两人就带着江龙要走,说等一会儿叫伙食团送饭来。
钟雷鸣经历了这次战争,亲眼见到了江龙的勇敢,对他们这伙人更加信任,就说他跑得动,要跟他们一起去看看。
二爷担心山上还有日本的特务,把他叫住了,说披麻戴孝的人不能四处乱跑,以后有时间再上山来拜望他们。
三个人出了门,乔子琴这才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他,是不是真的投靠钟家了。
江龙说,是自己到钓鱼城来看他们,路上碰见了而已,他们想让自己顶替老铁的位置,还没答应哩。跟着就迫不及待告诉说老林被淹死的事。
乔子琴欣慰地笑了:“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
“如果报社知道是自己员工却不去收尸,这就大有深意了。”楼澋说,“他和那个取报纸的人一同消失,这说明制他于死地的是军统方面的人,叛徒可是两头不落好啊!”
江龙这才问詹姆斯到哪去了?楼澋说,他没有必要在外人跟前露面。
“他现在在陪美女呢!”乔子琴捂住嘴偷偷地笑。
“这荒山野岭的哪里跑来个美女?”江龙边说边四处扭头打量。
楼澋望望妻子:“好歹也是你们同学,不能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啊……”
“什么同学呀,就是一个狐狸精,还是一只白狐,不是差点把你迷住了吗?”
向来端庄的乔医生现在也说笑了,江龙想起他们两人闹矛盾的事情,据说就是因为一个和乔小姐同学的女医生造成的,也颇有深意地望着楼澋:“找到山上来了?还真是不依不舍啊?”
“这都是伊藤的诡计,用她来迷惑我们,不过也亏得她救了我们的命,却差点被打死了。”楼澋脸上挂不住了,突然掉头转向江龙,“你看见伊藤了吗?尸体当中没有啊!”
“他,他,他跑掉了……”江龙说得结结巴巴的。
“嗯?”乔子琴偏过头来,充满了疑问,“你可是神枪手啊!”
“詹姆斯——”江龙突然朝前方喊去。
外国记者朝他们走来,见江龙只是点点头,却冲着楼澋说:“她又昏过去了,还是得赶紧送下山去。”
乔子琴说她本来就娇气,肩膀打伤了,也不是致命的地方,山上人手本来不够……
楼澋说:“你不要着急嘛,我们夫妻二人不便抛头露面,你陪着去也说不出来个理由。现在钟家这么多人上山来,办完了丧事就要下山的……”
说完,夫妻两个就到食堂去安排那么些人的午餐,詹姆斯就带江龙去看那受伤的女子。一路上,先问了江龙城门那边的情况,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你赶得及时,你们那边枪声大作,这边的日本特务就慌了,先是派个小特务过去打探情况,跟着那边放了三枪,这边就全部撤退了。”
“不对,是你们这边先放了一枪的。”江龙问,“先打的那一枪是怎么回事?”
詹姆斯摇摇手,因为,已经来到了武道衙门,这是刚刚修好的古典建筑。
穿过大门,来到后院一排房子前面,在最边上一道小门,推门进去,床上睡着一个女人。长波浪的头发乌黑乌黑的,衬着一张圆脸如银盘一般,画得非常精致的妆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盖着一件雪白的毛皮大衣,上面还有血迹。
像是昏睡过去了,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詹姆斯还是不敢说话,又关上门,带他走出了小院子,这才告诉他:这个女子,是武汉医院院长的女儿。
江龙说晓得,就是差点抢了乔医生丈夫的娇小姐。
“你知道的不少啊!”
“哎呀,都是胡家姐妹告诉我的,她家大姐不跟这莫小姐一个医院吗?她怎么躺到这里来了?”
詹姆斯就告诉他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楼澋是以钓鱼城管理人员身份到这个山上来的,每天的事情很多,他们两人都只有晚上才能一起研究密电码。
今天一大早,吃了早饭,楼澋就出来了,查看寺庙修葺的扫尾工作。安排妥当之后,走出庙门,在这门口就见到了这个女子。
莫小姐冲着他哧哧地笑,楼澋十分奇怪,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我可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她笑得像一朵花,“是被贬到这穷山恶水来的吧!”
他皱起眉毛说:“我是来打造抗日宣传舞台的,抗日工作没什么高低贵贱。”
莫莉咯咯地笑个不停:“别说得那么好听,你现在可是虎落平川了,再也得不到重用,谁叫你的父亲是汉奸呢!”
楼澋气得要命,剑眉立起来,让她不要胡说八道。
“维持会长还不是汉奸吗?还买了半船军火,送给日本人打我们中国人,这个汉奸可算是功劳大大的呀!”
她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难道,报纸上披露出来就是她的功劳吗?难道,她遇到我家乡逃出的难民吗?那也不知道军用物资的事啊!楼澋十分纳闷,又气又急,但是为了保护家人,只有忍气吞声,什么话不说,转身要走。
“在山上当地主了吗?小日子过得很甜蜜是不是啊?怎么不请我去喝杯茶?”莫莉把他拦住了,“你忘了我们的恩爱,我可忘不了,特意上山来看你的,不能请我到你的小窝里坐一坐吗?”
被她纠缠得很恼火。楼澋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走,你回去——赶紧下山,我不需要你看我,我好得很,你从哪来的到哪里去吧!”
“不嘛,我对你日思夜想,想你想得晚上睡不着,我要看看你的黄脸婆子现在是不是变成了村妇了?”
楼澋更反感,拔腿就走。走出没有多久,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回身望去,莫莉蹲在地上,哎呦,唉哟地一声声叫,说她脚崴了。
“装的吧?”楼澋就说喊个农民来背。她说不行,他们太脏了。然后就坐在石头的门槛上哎哟连天地叫。
楼澋见她双眉紧皱痛苦样子,就是扶着她走,又能到哪里去呢!于是,停下来对说:“你等着吧!我叫乔子琴来,她带得有医药箱,给你上点药,再找一辆滑竿把你送下山去。”
望着他笔挺的背影,莫莉站起来恨恨地跺脚:该死的东西,居然这样绝情!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说话了,是向汉文,以从来没有的冰冷的语气,板着脸说:“好了,到此为止,自己下山,回去——”
“咿,你不是说,我们上山来照相的吗?”
“少啰嗦,快滚!”
那么儒雅的人,第一次看见他像是魔鬼一样凶恶,莫莉一愣,跟着身后树叶哗啦啦响,从树丛中钻出十来个提枪的人,顿时从丹田冒出一股凉气:“你们要干什么?”
“和你不相干!”
他凶巴巴地手一挥,咕噜了一句,分明是日语,那些背枪的人紧紧跟随着楼澋鱼贯而去。
莫莉心中一凉,天啊,这些是日本人!让我来找楼澋,就是为了引诱他的吗?
会议场上泼洒葡萄酒,会后到我家去赔衣服,带我到钓鱼城来看雕像……这整个都是一场骗局啊!
我上当受骗了,我成了他们的鱼饵,我成了熊夫人,难道要成为千古罪人吗?我不就是他的帮凶了吗?都是爱慕虚惹下了弥天大祸了……
不能让他杀死楼澋,他没有错!看这个家伙刚才那么的凶样子,莫莉有几分害怕,但是,这么些带枪的悄悄跟过去,还不仅仅是为了杀他,可能还有别的企图……
怎样给楼澋提个醒才好?她灵机一动,见一行人往下面走,她就直接往上面跑,高跟鞋碍事,干脆脱下来,穿着袜子上了十几级台阶,到了高处,能望见下面了。看见楼澋朝对面一个山头走去,那是给自己找药去的,这些人悄悄地尾随着,想要包抄他们吗?下一步就要开枪了……
莫莉情不自禁拢起巴掌,对着对面喊:“楼澋——注意——有人要——”
她的声音尖锐、凄凉、在山谷里回荡,一声声传得很远,喊着喊着,就听到空气当中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胸上右肩胛一麻,狐狸皮穿了一个洞,汩汩的冒出血来,将它染红了,跟着全身瘫软,她歪倒在地上……
只听到,后面有枪声,前面也有枪声,前面的枪声稀疏一些,很快就没有了,后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就像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远去,躺在地上,疼得要命……一直到有人赶来,是楼澋扶起她,是另一个大个子的外国男子托起她,走进附近的房子里,放到一张床上,乔子琴来给她包扎伤口,她都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哭泣。
直到到他们夫妻两个走了,留下那个外国记者照顾她,她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詹姆斯没有责怪,反而安慰她:“你不是汉奸,你不是走狗,你做得很好,你的叫喊,提醒了楼澋,也提醒了我们。能够得以尽快调动枪支弹药,抵抗他们的围攻,正当我们和日本特务干着,后面大概来了人,也和他们干上了,敌人就撤退了……”
“我,我知道,是向,向经理开枪打我的,我要,要死了吗?”
“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姓向的经理,他是日本特务头子,叫伊藤……”詹姆斯俯下身子对她说,“你没事儿,只是伤了肩膀,是钟家大队人马上山来给我们解围的,他们会有人把你送回家去的……”
在他轻言细语的安慰声中,莫莉放下了宽心,昏沉沉地入睡了。
听他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江龙也讲了前面发生的事情。
詹姆斯这才恍然大悟,伊藤正在向他们围攻的时候,被背后传来的枪声打扰了,派去侦察的人又放了三枪报告紧急情况,伊藤立即判断没办法再战斗下去,不仅对面楼上有了准备,居高临下,占不到半点便宜,如果城门那边的人再攻进来,前后夹击,将无路可跑,于是他们跑了……
“他们……跑不了,都被……打死了……”江龙说得吞吞吐吐的。
“伊藤也被打死了吗?”
江龙没有回答,抬起头来,放眼望去,崇山峻岭,绵延起伏,像是层层叠叠的磨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眼前一派迷茫……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