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抹着浓浓腮红的大班小朋友报完幕,舞台上就黑下来了。
慕冯樱打开了照相机,调到摄影模式,还调近了距离。照相机像素才800万,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并不清晰,但她还是拍得津津有味。
许洛枫坐在慕冯樱身边,隐隐约约地看到舞台上有人在跑动,一会儿后,音乐响了起来,又过了几秒钟,舞台上灯光大亮,十来个小朋友已经对着观众席摆好姿势了。
小女孩们都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头发绑在头顶,系一朵亮闪闪的绒毛花,小男孩们则穿着白色的小T恤和长裤,脸上一律化着大浓妆。
他们或站或跪或蹲,都扭着身子摆着固定的造型,许洛枫微微眯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人堆里的慕小桃。
她撅着小屁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小手五指张开在脸颊两边,隔了那么远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知道她笑得很夸张。
前奏响了一会儿后,有个小女孩踮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小手做了个眺望的姿势,稚气的旁白音响起:“啊!下雪了!小雪花小雪花,你是多么得纯洁美丽啊!”
柔美的音乐突然变得欢快,一瞬间,所有的小孩儿都动了起来,他们蹦蹦跳跳地迅速站成了两排,然后就跳起了雪花舞。
四岁左右的孩子跳舞非常可爱,动作一点都不整齐,但是个个都很认真。慕冯樱看着一个个小人儿在台上蹦来跳去,像模像样地挥动着小胖手,踢着小短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一边拍视频一边对许洛枫说:“你看小桃你看小桃,怎么那么搞笑啊,哈哈哈哈……”
许洛枫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一直微微翘起,看得十分专注,不管慕小桃跳到了哪个位置,他的视线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白色的“雪花”从舞台上慢慢飘下,许洛枫觉得自己是在看这世上最优美的一出舞蹈,那个小小的人影就像一个天使一样,在漫天的飞雪中快乐地旋转着,她的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会令他觉得,这一生,他都与她牵绊在一起了。
还有身边的女人。
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慕小桃身上,手臂却揽过了慕冯樱的肩,他说:“我觉得,我们的小桃跳得最好了。”
表演结束后,一群家长去后台接孩子,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慕小桃笑容满面地扑到慕冯樱怀里,大声嚷嚷:“妈妈妈妈,你刚才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呀,小桃跳得好棒!”慕冯樱赶紧给她********,“冷不冷?”
“不冷!”慕小桃脸上涂着腮红,像个猴屁股,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表演节目,又仰着小脸兴奋地问许洛枫:“叔叔也看到了吗?”
“看到了。”许洛枫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小桃跳得非常好。”
慕小桃叽叽咯咯地笑着,这时,韩老师在那边拿着数码相机说:“家长想要合影的到我这里来合影哦!等下换了衣服就没得拍啦。”
立刻就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过去合影,慕小桃转头看了一眼,慕冯樱问:“你想去拍照吗?宝贝。”
慕小桃眨眨眼睛,看了许洛枫一眼,小声说:“叔叔一起拍吗?”
慕冯樱有点猜不透她的心思,犹豫着问:“你想要叔叔一起拍吗?”
慕小桃又看看许洛枫,小小地点了一下头,慕冯樱笑起来:“那我们就一起拍吧!”
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合影,许洛枫站在慕冯樱身边,慕小桃穿着演出服羞答答地站在他们面前,韩老师取景后说:“爸爸妈妈亲热一些啊!”
慕小桃楞了一下,脑袋后仰看看许洛枫和慕冯樱,抿着小嘴没说话。许洛枫很自然地揽住了慕冯樱的肩,另一只手搭在慕小桃的小肩膀上,韩老师又说:“好嘞!笑一个!”
慕冯樱紧紧地挨着许洛枫,不知道他有没有笑,她只是看着镜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卡擦”一声,韩老师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记录下了这个美妙的瞬间。
所有的演出结束后,慕小桃班里的小朋友和家长们去了预定好的自助餐厅。
慕冯樱一家和黄萌萌一家坐在一起,边上几桌也都是他们这拨人。小孩子们窜来窜去,不少家长则悄悄地打量许洛枫,甚至窃窃私语。
许洛枫言行从容,慕冯樱因为有他在身边,也不觉得紧张,两个人一起照顾着慕小桃,吃得十分开心。
黄萌萌的爸爸妈妈都称呼许洛枫为“小桃爸爸”,慕小桃奇怪地看着他们,又悄悄地去看许洛枫,没有像平时那样反驳,而是低下头默默地吃起了东西。
慕冯樱去取食物了,慕小桃想吃牛排却不会切,想找许洛枫帮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后,却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
慕小桃听到韩老师叫许洛枫做小桃爸爸,黄萌萌的爸爸妈妈也叫他小桃爸爸,他自己也说他是慕小桃的爸爸……慕小桃想不明白了,他明明不是她的爸爸呀!他只是个假爸爸、新爸爸,是她的“洛枫叔叔”,但是……她心里竟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似乎这个叔叔做她的爸爸,也是件不错的事呢。
慕小桃太小了,她自然不懂得“虚荣心”这个词,这时候的她心里有些紧张,有些害怕,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高兴。她揪着许洛枫的衣袖晃了晃,想叫他“洛枫叔叔”吧,觉得会被别人识破真相,叫“爸爸”又实在叫不出口,许洛枫见她拧着小眉头纠结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嗯嗯……我想吃这个肉。”
她的小手指指盘子里的牛排,许洛枫心中了然,帮她切成了小块推到她面前。慕小桃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牛排塞进嘴里,边嚼边说:“谢谢……嗯嗯。”
许洛枫:“……”
黄萌萌的爸爸和许洛枫聊起天来:“小桃爸爸现在从事什么行业?”
许洛枫一边留心着慕小桃用叉子,一边说:“我是做公路工程的。”
“哦,很不错啊。”趁着慕冯樱不在,萌萌爸爸好奇地问,“小桃爸爸之前几年是在外地工作吗?”
萌萌妈妈在桌子底下拍了他一下,慕小桃也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许洛枫淡淡地说:“我之前是在国外留学,去年才回国。”
“噢!怪不得,之前搞活动都没见过你啊。”萌萌爸爸问,“是读研吗?去了哪个国家?”
“读研,美国。”
“真不错啊,小桃爸爸本科是哪里念的?”萌萌爸爸笑眯眯,“说起来我和我老婆,还有小桃妈妈都是校友呢,我们是Z大96级的。”
许洛枫说:“我也是Z大的,比慕冯樱高一级,我和她大学里就认识了。”
萌萌爸爸直点头:“我就说嘛,你们两个都特别年轻,肯定是念书时就谈了恋爱,我和我老婆在你们现在这岁数时,才刚结婚呢。”
许洛枫微微一笑,没有接腔。
萌萌爸爸没有注意到端着盘子走到他身后的慕冯樱,继续说:“这样说起来,小桃出生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大学毕业啊,那时候能拿结婚证和准生证吗?”
慕冯樱走过去,在许洛枫身边坐下,萌萌爸爸尴尬地张了张嘴,却听到许洛枫平静地说:“那个时候大学生已经可以结婚了,我们是登记了的,也拿了准生证,要不然小桃也不会有户口。”
慕冯樱瞥了他一眼,慕小桃继续默默吃牛排,她虽然听不太懂许洛枫的话,但耳朵里还是刮进了一个关键词结婚。
萌萌爸爸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来如此,那……小桃爸爸也是姓慕吗?”
“不,我姓许。”许洛枫认真地说,“其实,小孩子跟爸爸姓还是跟妈妈姓都无所谓,关键是爸爸妈妈要对孩子好。而且我和我……妻子都是独生子女,以后还有机会要第二个孩子,到时孩子可以跟我姓许,也可以跟她姓慕。”
“咳咳咳咳……”慕冯樱一口汤差点呛到气管里,许洛枫把橙汁递给她,关心地说:“慢点吃,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慕冯樱冷汗都要下来了,许洛枫拍拍她的背,又抬起头对萌萌爸妈说:“前几年我在国外,我知道我妻子和我岳父母带着小桃很辛苦,也受了很多委屈,大家都以为她是单亲妈妈,小桃没有爸爸,其实这都是个误会。”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让左右两桌的人听见。说完以后,他拿过纸巾给吃完牛排的慕小桃擦了擦嘴。他穿着考究的深色衬衣,面容俊美,姿态优雅,他低头注视着慕小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狭长的眼睛略微眯起,眼尾轻挑,薄薄的唇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一张脸好看得叫萌萌妈妈都要脸红了。
她又去看慕小桃,小丫头眼神古怪地看着许洛枫,萌萌妈妈和周围的家长完全信了许洛枫的话,他们多像啊!慕小桃是许洛枫的亲生女儿,根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晚饭以后,许洛枫被许平川叫走了,要陪客户喝茶谈事。
慕冯樱独自带慕小桃回家,她一边开车,一边和女儿说话,问她有没有才吃饱,跳舞高不高兴,慕小桃一直都蔫蔫的,慕冯樱感受到了她的异样,问:“宝贝儿,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慕小桃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后,问:“妈妈,为什么他们都说……嗯嗯是我的爸爸?”
“嗯嗯?”
“就是洛,洛枫叔叔。”
“……”慕冯樱说,“妈妈不是和你说过吗,洛枫叔叔会做你的新爸爸啊,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可是……”慕小桃撅起小嘴,“你说,旧爸爸会回来看我的,他要是回来了,怎么办?”
“唔……”慕冯樱想了想,说,“小桃,等下回家后,妈妈给你讲旧爸爸的故事,好吗?”
“啊!”慕小桃惊讶极了,“旧爸爸的故事?!”
“是啊。”慕冯樱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慕小桃瞪着眼睛,一副懵了的样子,慕冯樱笑着说,“小桃不是一直想看旧爸爸的照片吗,妈妈之前一直找不到啊,前几天突然就找到了旧爸爸的照片,你想看吗?”
慕小桃的小脑袋瓜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运转了,但还是转不过来,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慕冯樱又问了一遍:“小桃,你想看旧爸爸的照片吗?”
慕小桃眼眶红了,大声地喊了出来:“想……”
尤新阳赶到酒吧时,林维维已经在那里喝过一轮了,看到他,她就打了个响指:“喂,尤大傻,你输了!”
“?”尤新阳奇怪地看着她,“什么输了?这么晚叫我出来干什么?”
林维维嘻嘻地笑:“喔,你晒得好黑啊,去哪里走了一趟?”
“云南,贵州,跑了一个多月。”尤新阳在她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也点了一杯酒,说到路上的事他神采飞扬,“你知道吗,我这趟出去,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女人,她……”
“艳遇的事等一下再讲。”林维维坏笑,“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喝酒,你和我说的话?”
“什么?”
林维维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晃:“许洛枫,和那位慕小姐的关系。”
尤新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记得那一次的事,在林维维父亲的生日宴后,两个失恋的人约在一起喝酒,尤新阳把自己和慕冯樱认识以来发生的事说给林维维听,还简单地说了他所知道的、那两人的关系。
那天晚上,尤新阳喝得酩酊大醉,他趴在吧台上对林维维说:“就算我对她再好,再体贴,再对小桃视如己出,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个人……啊!算啦,毕竟他是小桃的亲生爸爸,只要他能好好爱她们,照顾她们,我退出也值得了。”
林维维咯咯地笑:“你想得也太天真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许洛枫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没有小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回头,说实话我真为那位慕小姐感到悲哀,尤新阳,你以为你把她送到许洛枫怀里很伟大吗?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尤新阳醉眼迷蒙地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俩不会幸福的。”林维维的眼神也是迷离的,“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位慕小姐,她不会幸福的。”
尤新阳觉得林维维是因为嫉妒才说出这样的话,他是男人,许洛枫也是男人,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总是和女人不一样的。尤新阳见过几次许洛枫,还和他一起爬山烧烤,甚至说过几句话。
他记得自己对许洛枫说过,他应该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慕冯樱,当时,那男人的眼神冷到了北极,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过她?”
尤新阳虽然正义凛然地给了他答案,但是他心里,却隐约冒出了一个念头,后来,他也悄悄观察过他,许洛枫这个人的确有些阴阳怪气,可他看着慕冯樱的时候,眼神里却隐隐地透出了一种温柔。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许洛枫牵着慕冯樱的手,从那场生日宴离开时,尤新阳决定放手的理由。
他嘲笑林维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林维维也不恼,愉快地和他打了一个赌。
“我会向你证明,你亲爱的慕小姐,是碰到了一个人渣。”她笑嘻嘻地说,“你可以说我嫉妒啊,毕竟许洛枫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长得又是我喜欢的样子。不过,经过了这次的事,我还真要感谢慕小姐,现在伤心,总比结婚以后伤心要来得好。”
尤新阳浓眉一皱,问:“你要做什么啊?你别去破坏他们。”
林维维嗤之以鼻:“谁要破坏他们啊,许洛枫这么不给我面子,我帮慕小姐考验他一下咯。”
后来,尤新阳和几个驴友开车去了云南、贵州自驾游。他本就是个豁达乐观的人,自由自在又艰险万分地玩了一趟后,他早就忘了这回事。
一开始,他还给慕冯樱打电话,和小桃嘻嘻哈哈地说几句,到了后来,他完全投入了旅途,又知道慕冯樱接受了许洛枫,便对她说了恭喜,不再和她联系。
没想到回到J市没几天,他就被林维维约了出来。
尤新阳听完了林维维手机里的录音,操起酒杯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丫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