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潺。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夏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这是两间相通的屋子,全部紫檀木的家具,被佣人擦拭的极干净,在初秋下午太阳的余晖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长条桌案上数方宝砚琳琅而放,一个娇小的身躯蜷缩在大大的太师椅上,手握一本王摩诘的诗选,一心体会书中的句子,完全忘了身外之事。
一位年轻的夫人扶着丫鬟悄悄的走进屋里,满眼的宠爱看着入迷的女孩,粉色的棉纱夹袄上绣着略深一点的粉色折枝梅花,白色杭绸裙被曲卷的双腿压出自然的弧线,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双环发髻,用粉色的细丝带绑住,没有任何珠钗首饰。大大的眼睛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闪动,一弯似蹙非蹙的细眉不画而黛,樱桃小口不点儿红。
“玉儿。”夫人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丫鬟出去捧茶。
“啊!”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看到母亲和蔼的目光,“母亲,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椅子给母亲福了一福,便偎依在母亲的怀里。这位夫人不是别人,正式苏州盐道御史林如海的夫人,金陵荣国府的千金小姐贾敏。当然,偎依在贾夫人怀里的,就是她四岁的女儿林黛玉。
林如海夫妇伉俪情深却多年没有子嗣,夫人深感愧疚,后到女娲娘娘庙里上香求子,归来后不就有了身孕,怀胎十月,恰逢二月十二日花朝节坐蓐临盆产下一女,冰肌玉骨,俊秀异常,如海十分喜爱,视如掌上明珠,取名黛玉。黛者,墨色也,包容一切;玉者,君子也,温文尔雅。自此林如海便把黛玉当作男子教导,请先生,博览群书;识大体,通博古今。无奈黛玉自出生以来,体质孱弱,遍请名医,总以清淡食物加名贵药品养着。
贾夫人深爱的眼光看着怀里小小年纪便出落的风流别致的女儿,长叹一口气说:“儿啊,你一个女孩儿家,天天呆在这书房里,也不像个事啊,女工针线上的活计也该熟悉熟悉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固然是不用自己动手的,可是这也是做女人的本分。”
“母亲教诲,女儿铭记在心,明天起,请母亲教导针线女工。”
“女工针线要学,这功课也不能松懈啊。”一个爽朗的男子的声音由外及内。
黛玉忙从母亲怀里走开,在男子面前站好,工工整整的行了一个礼,口内说着:父亲大人安好。
贾夫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接过林如海脱下的外衣,说道:“老爷今天回来的倒是早些。”
“今日好容易得闲,回来陪你们母女说说话。”说着,林如海便在黛玉刚在做过的太师椅上坐下,抬手也示意夫人坐。然后拉过黛玉抱在怀里,看着女儿白皙的小脸,心里荡起一股怜爱之情。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为父却不希望你做一个糊涂的女子,要像你娘一样,琴棋书画,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生在世,不图别的,只图活一个明明白白。懂吗?”
“懂。”黛玉答应着,抬手摸着父亲鬓前的一根白发,“父亲,这里有一根白发。”
“父亲老了。”
“老爷,朝廷上的事情固然重要,老爷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夫人说着,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夫人这身体也是时好时坏,再找个医生来给好好瞧瞧才好。”
“妾身的身子也不过如此罢了,倒是青姨娘那边,老爷该抽空过去看看。她这几天怕是要生了。”
“哦!”林如海没有说什么,青儿本是一个温顺的丫头,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也识得几个字,模样也还算整齐。夫人一直无子,产下黛玉后,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便趁着一次如海酒后晚归,把青儿送到他的榻上。第二天便摆酒请客,把青儿纳入房内。自此后,夫人带青儿如同姐妹,如海见了,也就罢了。如今青儿即将临盆,夫人倒是稳婆,奶母都亲自挑选好了的。
夕阳西下,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有丫鬟进来点上蜡烛,便另有丫鬟进来请饭。如海一家人便去前面用饭了。
林家四代公侯,如海从科第出身,得了个探花,实是世代攒英,钟鸣鼎食之族,饭桌上,却是简简单单两个青菜,两个荤菜,四个清淡小咸菜,汤也简单,是普通百姓家的番茄蛋花汤,饭是白米饭。因为青姨娘的饭是单独送到她房里去的,所以饭桌上只有一家三口,平时,青姨娘也是不用在一边站规矩的,每次吃饭没有外人,都是四人对坐的。
一时用完饭,丫鬟送上白开水漱口,又上了百花蜂蜜水。饭菜还没有撤去,管家便进门来行了个礼,说有外客。夫人和黛玉慌忙起身,还没躲出去,一个中年男子协同一个青年男子便一脚迈进来。
“如海兄,今天我们可是不知礼了。”青年男子大步到饭桌前,看见一桌简单的剩菜,惊讶的看了面前的三人一眼,回头冲着中年男子叫了声:“四哥,林御史家的晚饭真是简单啊。”
林如海认出面前的两位乃是皇亲贵胄,慌忙下拜时却被中年男子一把拉住:“你还是这么着,皇阿玛面前也不过是行个礼,我们哥两个可不敢受你参拜。”说着往林如海身后一瞧,目光便落在黛玉小小的身影上。
林如海赶快请雍亲王和十三阿哥坐下,拉过妻女,说道,“这位是雍亲王,这位是十三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