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正要问她如何教训,只听正屋里晴雯叫道:“姑娘醒了,打洗脸水来。”
一时大家忙散了,紫鹃去打洗脸水,雪雁收拾了针线,进来伺候。青鸾忙跑出去采荷叶了。
黛玉本是醒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谁知到了前院,只听见贾政的书房里哭叫连天,却是不知在打谁,黛玉一时紧走几步,欲进贾母的荣庆堂,之间贾母扶着大丫头鸳鸯,后面跟着凤姐儿等人,去喘吁吁的走出来,黛玉见了忙上前搀住问道:“老太太这是去哪里?”
贾母哭道:“你舅舅要打死宝玉了!”
黛玉听了不便答言,只扶着老太太一起往前面走去。
进了院子,便听见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喊道:“苦命的儿,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听见王夫人哭贾珠,别人犹可,唯有李纨把持不住,也呜呜的哭了。贾母见了,不觉也气的哭了,颤颤巍巍的说:“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
黛玉在旁,不好多劝,见舅舅出来搀了老太太进去,知道宝玉被打,自己不便进去,便悄悄的出来,抬头看见贾环在外边站着,便叫至后面屋里,悄悄的问些话。
黛玉叫着贾环到了后面屋子里,叫贾环下首坐下,又叫雪雁到外边看着,方问道:“舅舅为了什么打二哥哥?”
贾环忙回道:“林姐姐,您很少出门,又常去宫里住着,这个家里的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不知道也是有的,不知道也好,知道了生些闲气,气坏了身子倒不值了。”
黛玉笑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着这些歪话,还不照实说明白了,小心我叫十三爷打你。”
贾环笑道:“实在是为了姐姐着想,姐姐若问,实在是不敢隐瞒的。”于是方把宝玉在王夫人房里逼银金钏不成打了一顿,金钏含羞,出去跳了井,吓得家里的丫头婆子到处乱跑,被贾政撞着,前几天宝玉跟忠顺王府上的戏子相逢,彼此倾慕,便唆使那戏子私自逃了出来,在外边买了房子,恰逢今日正白旗忠顺王爷家派人来寻宝玉,闻讯那戏子的下落,二者加在一起,把老爷着实气了个半死,方才下狠手打了宝玉。
黛玉听了,心中更加鄙视宝玉,又见贾环越发的出息了,笑道:“你们兄弟二人,见他挨打,怎么不去劝劝,反倒在外边看热闹?”
贾环冷笑道:“我才不去劝呢,且不说二哥哥做得这些实在让人生气,单只他把姐姐们平日写得诗词拿出去胡乱显摆,就该狠狠的打一顿。”
黛玉听了惊道:“怎么,我们平日里写得诗词竟被传了出去不成?”
贾环道:“姐姐别生气,去年兄弟跟宝亲王福晋的弟弟傅恒公子一起的时候,见公子的扇子上提着一首诗,因见写得好,便问是那个名家手笔,谁知傅恒公子却说是林姐姐的诗。”
黛玉忙问:“是什么诗?”
贾环回道:“是一首咏白海棠。”
黛玉听了不禁恼怒,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贾环见了,不敢多说,只劝道:“姐姐不要生气,好歹以后多防备着就是了,不只姐姐的,就连宝姑娘的诗也被那些公子哥儿们竞相传诵呢。”
黛玉听了,暗自思虑,宝玉并没有什么机会近亲,而傅恒与宝亲王亲近,自己的这篇白海棠诗曾被弘历拿了去,说不定傅恒在弘历书房里见了,也未可知。因此笑道:“如此可能也是我的不是,以后少作诗词便罢了,咱们在这里说了半日,我也乏了,且去吧。”
一时凤姐等人叫人抬了春凳,把宝玉暂且安置到贾母房里,黛玉见贾母无事,便自回了潇湘馆。紫鹃等人端了荷叶莲子粥来,黛玉进了半碗,又吃了两块山药糕,便说饱了。雪雁紫鹃等人接就着都吃完了,便撤下去。朱雀跟蓝鸢准备了洗澡水,请黛玉去沐浴,黛玉便自去了后间。这里雪雁见无事,便悄悄的叫了嫣红二人出了潇湘馆。
黛玉沐浴完了,换了纯白的茧绸睡衣,套上软底睡鞋从侧门回了卧室,此时圆月渐渐升起,屋子里也凉了下来,冰盆早就撤出去了。紫鹃端了一大盘子水果放到原来放冰盆的架子上,黛玉见了说道:“这会子要睡了,谁还吃这个。”
紫鹃笑道:“宝亲王那日吩咐了,姑娘临睡前卧室里多放几盘子水果,苹果的香味可以安神,姑娘每每睡不好,放了这个,时间长了,姑娘可以睡得香甜些。这里还有红莓,是西洋人带来的,据说最是生津润肺的,只因是个凉性的东西,不敢晚上给姑娘吃,奴婢闻着这味道是好的,也放一些,比那些熏得香好些。”
黛玉听了,只笑笑,并不多言,自拿了一本平日里看的诗集来看。
忽听外边笑道:“紫鹃丫头弄这么多好吃的放在这里,只许对着看吗?”
紫鹃笑道:“这个时辰,王爷怎么来了。”
黛玉因海棠诗的事情,心里怪着宝亲王,于是扔了书,躺进床里,说道:“我睡了,叫王爷明儿再来吧。”
紫鹃正欲劝时,宝亲王弘历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了,紫鹃见了,忙上前问安,弘历笑笑,摆手示意紫鹃出去。竟自到了黛玉床前,笑道:“别装了,我早听见你说话了。”
黛玉忽的掀开薄被,坐起来道:“如今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
弘历笑道:“怎样?又有什么事情,这样恼我?”
“如今我竟成了四哥哥跟那些公子取笑的了!”黛玉说着,红了眼圈,自拿帕子遮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