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听了,忙闭了嘴,只在椅子上坐了抽噎。英琦便说道:“你下去吧,把你那脾气好好的改改,今儿这事原是你的不对,你在你的院子里闭门思过半个月吧,这半个月你不用上来请安了。好好的改改你的脾气要紧,我也是为了你好。”
景娴本就是英琦拿下马来的,此时并不敢顶撞英琦半句,只得答应了回自己的景馨园去了。
黛玉同紫鹃坐在车里,冯紫英骑着马在前面带路,不过会儿的功夫儿,马车便在一处幽静的巷子里停下,却是到了李卫的院子门口,紫鹃先出来,黛玉方扶着紫鹃的手慢慢的下了马车。宝亲王已然迎在门口,边上雪雁一身家常夫人的服饰站在宝亲王一侧,见黛玉下了车,宝亲王亲自上来拉着黛玉的手进了这个黑漆大门里。小院里翠竹青青,竹下依着几株****菊花,依然经了严霜,却更显娇媚异常。踏着青石小径,宝亲王同黛玉进了屋里,廊下一个小童正在扇着风炉煮着水,屋内张廷玉,刘墨林同李卫傅恒等人正在守着一副字画瞧。黛玉笑着对紫鹃说:“这个李卫,经了雪雁的辅助,也有些雅了,瞧这菊花就不俗。”
紫鹃笑道:“雪雁是主子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二人说着进了跨院来。
李卫是叫花子出身,对这些东西是外行中的外行,指着话笑道:“我瞧着,这只大鸟画得有趣,这花嘛,也还马马虎虎。”
傅恒笑道:“你别装风雅了,宋徽宗听了你这些话,还不气的从坟地里蹦出来?”
张廷玉同刘墨林听了都笑,宝亲王同黛玉携手而入,笑道:“你李卫就是不读书,宋徽宗画锦鸡是有寓意的。”众人见宝亲王协同黛玉进来,都忙上前行礼参拜,黛玉含笑叫起,笑道:“都是熟人了,大家不必多礼。”
于是大家案次序安了坐下,傅恒把那幅画递给宝亲王,宝亲王同黛玉展开细看,笑道:“这位徽宗,虽然算不上一位好皇帝,但却是一个丹青妙手。”
黛玉则细致的瞧着画面本身的墨迹,颜色,以及印章等,半晌方说:“王爷,这画是哪里得来的?”
宝亲王笑道:“刘墨林弄来的,巴巴的说搞了一幅真迹给我瞧瞧。”
黛玉轻轻一笑说:“刘大人,你怕是被人骗了。”
刘墨林一听便站起来,奇道:“怎么?福晋的意思,这竟是一副赝品吗?”
黛玉轻笑道:“你若是不信,尽管拿着去请了行家来瞧,你只别告诉人家你的身份,便罢了。”
傅恒一听便乐了,笑道:“刘大人,你下棋下的好,这书画鉴赏上却是差了一点。”
刘墨林犹自不信,只细细的看着画面,黛玉见了,笑道:“元代汤允漠《云烟过眼录续》云:‘宋徽宗标题、绘画用墨笔字,法书用金字,题在月白绢上,’图‘字上端是写’口‘字。’从流传下来的作品来验证,赵佶写的题签确实是这样的,证明汤氏的记载是正确的。赵佶的收藏印,见于卷上的有‘御书’葫芦印,双龙圆印用于法书,双龙方印用于绘画。刘大人仔细的瞧瞧,这幅画的铃印却是双龙圆印,仿造者这样粗心,可见此人并不高明。”
刘墨林再看时,果然如同黛玉所言,众人也都忙上前来细看,张廷玉笑道:“到底是福晋的见识多,我们这些人都是不能及的。”
一时小童进来回道:“水已经响了。”便见一个小厮用条盘端着几个精巧玲珑的碧玉小盅和茶叶罐进来。
宝亲王笑道:“你们今儿都别动,我亲自为你们泡制,大家都尝尝我泡得茶如何。”只见他掀开茶罐,捏一撮茶叶看了看,说道:“这碧螺春,还不算最好的。明儿叫福晋赏你一包女儿碧螺春你吃吃看。”一手撮茶,向各杯中抓药似地各放少许,一个小奚僮已提着刚煎沸的壶进来。宝亲王挽起袖口提壶在手,向杯中各倾约半两许沸水,干燥的茶叶立刻传出细碎的咝咝声。他静听着茶叶的舒展声,极认真地观察着每个杯中的水色,一点一点地兑水。坐下笑道:“吃茶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李卫这是隔了年的雪水,不及当年的好。这可不是酒,越陈越好。”
李卫听了在下边笑道:“主子说得很是,奴才哪里省得这些,只道是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样的水、茶,奴才从没闻过这样香味!”说着便要端。
“等一等,这茶半温才好用。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至于解渴,白开水也使得的。”宝亲王摆手止住了,说道:“方才是王者香,现在已是隐者香,你们试闻闻看。”众人屏息细嗅,果然茶香与方才不同。方才香得又烈又醇,这会儿已是幽香,如空谷之兰清冽沁人。
李卫摇头嗟讶道:“主子圣学渊泉,真叫人棠木结舌,吃一口茶竟有这么大学问!”
他一说众人都是一怔:什么“圣学渊泉”“棠木结舌”?傅恒掩嘴而笑,说道:“李大人卖乖出丑了。必是将‘渊源’念成‘渊泉’,‘瞠目结舌’误为‘棠木结舌’了!”众人一想果然不错,啧地笑了。
黛玉笑着对雪雁说:“你上次不是说他为了知道一点子典故,特特的叫清客们编了戏曲来演,怎么一来二去的,还是这样?”
雪雁笑道:“他叫花子本行,再也改不了的,奴婢跟着他,没少生些闲气。”
于是大家开始品茶,果觉清香爽口,每次只呷一点点便觉满口留香,与平常冲沏之茶迥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