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港里可以用于战斗的船舶只有七十二艘。
相对于明教的十四艘船,貌似天京港拥有七十二艘船只不应该冠以“只有”这两个字。不过当你看到天京港里那七十二艘船只的时候,就会理解到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这些船只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它们的前身,就是天京城初建时的水防功臣“艨艟战舰”。如今的艨艟已经去掉了两侧的明轮,而是在船只的底部加装了两页螺旋桨。更为先进的设计在于艨艟战舰的两侧——那里加装了一对密封不错的圆筒,到了关键时刻,圆筒内的火药会向后喷射而出,起到一个推进器的作用。经过测试,在这种状态的下的艨艟战舰在短时间内可以获得超过四十节的速度。
不要小看这些精悍的艨艟战舰,在近海作战的时候,他们绝对是木壳船只的天敌。但是对上铁甲战舰……艨艟战舰火力不足的弱点就暴露无遗。仅凭艨艟上的小口径火炮,根本就无法给铁甲舰留下伤痕,就更不要说破坏掉铁甲舰的十二个密封舱,将其击沉了。而铁甲舰上的标准装备速射机关炮,则绝对是艨艟战舰的噩梦。
当然天京港上还有许多属于各个商会、佣兵团的武装运输船、小型木壳战舰,他们也有着相当高的热情保卫天京城。不过这些“业余”战舰缓慢的速度、单薄的护甲、不足十位数的小口径火炮……遇上铁甲船只有送死的份,所以费保。叶春也不会同意他们去蹚浑水。
能够出战的船只就只有七十二艘艨艟。两方若是发生海战,对于胜算二字,费保、叶春二人只能沉默以对。如今天京城只能用保守的作战方式来应对了:放明教的船队靠近天京港,用海岸上的炮塔与其一决胜负。
“如此说来,决战是要放在陆地上了?”柴进的面色有些苍白,陆地两个字的含义,其实就是天京城内,在城市里面与敌人展开巷战,无论胜负,对于城市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叶春呼出一口浊气,道:“我们要尽量的将敌人消灭在滩涂上!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将敌人的动向掌握。”
叶春看了一眼窗外的风向,阵阵东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他叹了口气,道:“这种风向,热气球是无法向东行驶探查敌情的,所以我们必须派出舰队。”
费保裂开嘴巴笑了笑,道:“没问题,我这就带队出发!”
窗外的阳光很明媚,空气很清澈。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海面上,仅凭肉眼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几里之外的景色。何况天京城出产的望远镜早已经得到普及,因此在海面上少说也能看到二十里远。这也就是说,艨艟战舰虽然能轻易的发现敌人踪迹,但是敌人同样可以轻松发现艨艟战舰,一旦两方开火的话……艨艟战舰的胜算几乎为零。
叶春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嘴巴里却干涩的发苦。他拉住老朋友费保的手,艰难说道:“你的任务是探查敌情,千万不要冒险!”
费保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语气上,都透着一股轻松:“放心吧,这是我们的天京城,我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
脸色灰白的庞如龙从病榻上艰难的支起了身子,他的身体沉重,情绪却是好似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费兄弟,请你带上我去!那是我的船队,我的责任,所以我必须出现在那里!”
七十二艘单薄的艨艟战舰驶出了港口,它们卸下了所有的火铳、火炮,腾出了所有的空间尽量携带了威力最为强劲的武器“鱼雷”——那是一个依靠着发条可以再海面上短距离行走的高爆炸弹。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方才还一片明媚的天空渐渐被乌云笼罩,光亮一片的海面缓缓变得厚重起来。这对于艨艟战舰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在这样的天气下,小个头的艨艟更容易藏身于波浪中不易被敌人发现。
而柴进、徐宁召集了所有的城卫队驻守在港口上,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战斗。天京城里的成年男子们也自发的拿起武器来到港口上,他们同样也有保卫家乡的意愿。
雨,顿时布满了整个天幕。正如所有七月份的雨一样,今日这场雨先是急促的挥洒一阵,而后才变得淅淅沥沥。喧嚣的天京城难得的安静下来,以往总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变得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个提着武器的身影踏着水花匆匆跑过,他奔跑的方向也一定是气氛肃穆的港口。
就连酉时三刻,街上的行人也未见增多。换算成现在的计时方式,酉时三刻也就是下午六点半的光景,这本应是高丽苦工下班收工的时刻,往日这个时候,从工业区到北城门的道路会被高丽人挤满,可是今天这个时候,却是根本看不到高丽人的身影。
收工后的高丽人并没有出城。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整个一下午,天京城都在向港口调兵,工厂里的汉人匠师一面口口声声吆喝着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一面将精心收藏的限量版火铳被在肩膀上,争先恐后的奔向港口,甚至连从不停息的生产线都暂时停止了。这无非就是说明,有非常强大的敌人会从海上进攻天京城,因而高丽人想要躲避在天京城的城防范围内而不是回到荒郊野外临近港口的奴儿村,因而高丽人在收工后没有出城回家。
在斗志昂扬的天京城里,也有失落的人。这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布政司大厅内,提着一只酒瓶愣愣发呆。他是朱大贵,在强敌来袭的时候,他被排挤出了决策层。众好汉们在港口与天京城同生共死,可朱大贵却被留下来“看门值班”。对此,朱大贵只能默默承受,因为,最近他被冠以了一个“酒色误事”的头衔。
随着昆哥脱困的好消息传来的同时,还有一个警告也随之到来。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扈青青,她原本是护送着金莲与柳叶儿去清河县的,却不曾想中途休息时中了蒙汗药。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沮丧的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这个样子,要强的姑娘青青岂能独自回天净去?于是她只好只身一人,探查金莲与柳叶的下落。
也不知道这个坚强的姑娘受了多少苦头,终于算是探查出如此一点:亚马逊女战士佣兵团是奸细!蝶恋花女团长是天京城的老对手梁蝶花!
这一条警示,顿时将朱大贵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整日里在酒坊勾栏中寻欢买醉本就不符合“天京城外交发言人”的形象,况且这一次他又被梁蝶花的女色迷惑,竟是推荐了一队奸细护送金莲、柳叶儿两位主母,最后导致主母被绑架,昆哥陷于死地!他的行为引起了天京城群雄的公愤,大家一致同意不再让朱大贵插手重要的决策!
于是乎,大家都去保卫天京城了,却单单留下大贵自己在“维护城内治安”。天京城的治安有什么好维护的?一个干部敢在工人面前发飙,若是到了一群平级的干部之中,他还敢发个几把飚?一个武混子敢在老实人面前找事儿,在满满一城武混子面前他还敢找什么事儿?因而,江湖上最凶恶的败类,来到天京城也会变成一个和蔼可亲的伯伯,无论什么样的神偷,来到天京城也会变成一个路不拾遗的文青。往日大街上人挤人的时候都从未需要过治安,那么如今街道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治个鸟安?
这分明就是被抛弃了!朱大贵心中满是酸楚,当得知了蝶恋花的真是身份是梁蝶花之后,他先是狠狠的震惊了一把,又为当年的暧昧窃喜了一把,最后,竟是对她的欺骗产生了恨:“没错,当年本少爷的确是欺骗了她,可是……她也不应该这样偷偷摸摸的报仇呀!”
方才将酒瓶凑在唇边,大贵就觉察到了一丝苦涩。他伸手一抚,才发现是一道泪痕已然滑至嘴角。雨夜,闷酒,孤单,坏心情,原来是这样难熬。
吱呀一声,布政司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雨水的味道夹杂着一股凉风涌进了大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撑着樱花纸伞的修长身影。纸伞收起,露出了一张光洁的面孔,这人微微一笑,用悠扬的声音说道:“贵儿,不开心了?”
大贵看到此人的面目,一股暖流忽然涌上心头。他的嘴角努力摆出应当是愉快的微笑,可眼泪却不争气的连珠坠了下来。长了好几次嘴,大贵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庆子,是你啊!你怎么不去港口呢!”
“我觉得这个时候,你比港口更需要我。”西门庆在大贵身边席地而坐,顺手打开了一瓶“天京烧”,柔声说道:“还记得绍圣三年么?我考取功名失败,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那时候,正是有着城北第一帅名号的你,陪我喝了整整一夜酒呢!不如今天,我也陪你喝上整整一夜可好?”
一面回忆着少年时期的青涩,一面饮着烈酒,大贵的心情,终于变得明媚起来。
不知道喝了多久,布政司的大门再次夹杂着凉爽的夜风被撞开了。外面的雨已经停息了,可是撞进来的人却仍是浑身湿漉漉的。这人跌跌撞撞冲到醉眼朦胧的朱大贵、西门庆面前,拉风箱一般的边喘边吆喝:“完蛋了!完蛋了!高丽人造反了!科学协会被高丽人占领啦!”
朱大贵抱着酒瓶,将来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仔,一身洁白的连体服上满是泥污。看着服饰,少年仔应当是个科学院里的学徒,大贵眯着眼嗤笑一声,道:“啊呸!高丽人还敢造反?对了,你是哪个啊!”
少年一把夺过大贵的酒瓶,呯一声摔了个粉碎,连声咆哮道:“好你个酒色误事的朱大贵呀!你看看你,在值班时间醉成这个样子!我是燕青啊!你竟然醉的认不出我来了!”
被碎玻璃崩了一身,朱大贵这才清醒几分。可不是么,眼前这个少年,不正是玉麒麟卢俊义的义子,如今投身于科研事业的燕青么?这孩子少年老成,应当不会拿这些个事情开玩笑的。朱大贵艾艾道:“这个这个……科学协会遭到攻击应当会激活报警装置呀!那样的话,我身后那幅山水画应当变成一块红布才对!”
燕青气得跳脚大叫道:“醉鬼!你倒是回头看看呀!”
朱大贵错愕回首,只见在雪亮的灯光照耀下,布政司大厅内的背景墙不知何时早已被一片红色幕墙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