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驿卒们到达的终点只是信安军,而不是天京城。
王进治下的信安军已经完全算是天京城的一个附属了。从前的信安军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军镇,这儿人口不多,也不是大宋规定的易市地点。除了耕种,这里的居民们几乎就没有其它增加收入的办法了,哪怕是与河对岸的辽国百姓做点毛毛雨的小生意,恐怕都会被冠以走私的罪名。信安军的知军换了一茬又一茬,大多的官员将这里当做垫脚石,匆匆的来了又匆匆的走了;少数的官员将这里作为愁闷沉沦的发配地,整日里唉声叹气也不搭理民政。不知多少年了,信安军这块地儿就一直没改观,渐渐的,这儿的居民都已经穷惯了。
不曾想,就这么个穷乡僻壤居然也有摊上青天大老爷的那种好运气。前些年,京城里下派了一位武术教头来做知军,可百姓们哪里能够想到,这位本应是一个浑人的武夫居然是个会做生意的财神爷!也不见他怎么钻营,信安军这地儿突然就繁华起来。拉货的牛车与拉客的马车络绎不绝的挤到信安军来,信安军街面儿上流通的钱财突然就多了起来。
全城不过就三千多户百姓,基本全部都是军户。每家,都有朝廷给的五亩糊口地,若是个做军官的,按照军衔加倍。从前的时候,一亩地一年到头来不过也就是一石粮食,一个年头忙活下来,虽说饿不着,却也见不到几文现钱儿。可如今,在青天大老爷的授意下,大家伙相互帮衬着在地里搭建了些遮风挡雨的“仓库”,将这些仓库租赁给拉货的生意人,半亩地大小的一个仓库一年下来居然能收到五贯钱的租金!信安军的住户,一下子阔绰了!
不仅如此,青天大老爷还从京城里请来些个大厨、掌柜什么的教授百姓们开食肆、旅店的本领;从河对面购买来许多大车,借给百姓们开办车马行。于是乎,信安军的百姓们家家户户在出租仓库之外还都另外打理个小营生,一年下来,城里的居民各个都有了百贯家产!尤其是军中那些壮硕的汉子,他么经常跟随着大老爷出门练兵,每一次回来之后,他们都会带回来令人眼红的大笔钱财!信安军,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已经成了富庶的繁华之地!
多么好的一位大老爷啊!信安军的百姓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很早之前百姓们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吃水不忘挖井人。百姓们对于大老爷的恩典无以为报,只有为他多多祈福。于是乎,每个信安军百姓家中,都供起了这位大老爷的生祠,祈求他长命百岁,永远带领信安军富强下去。
不消说,这个大老爷当然是王进,他不过是将天京城的皮毛搬到信安军里耍了耍,居然就得到了百姓的膜拜。因而,他对于太史昆的种种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时他也成为天京城外对天京城最为忠诚的势力。他的信安军成为了大宋去天京城的一个门户,他不仅担负着护送客商通过边境渡过黄河的责任,还需要将种种情报及时的送抵天京城。
说了这么多,问题的症结基本也就明白啦。女真人只是将开封府糟蹋了一番,并没有破坏驿路,因而从开封府发出的消息很顺畅很及时的到达了信安军,但是信安军的人马倾巢而出,跟着王进进京勤王去了,却是忘了留人将情报继续送往天京城。昨儿晚上秦暮城挨了批评,便连夜顺着传递消息的路线去查看,黎明时分跑到了信安军,却一股脑的找到了积压了许多的情报。事不宜迟,他取了情报径直就来寻太史昆汇报了。
听闻开封府的情报来了,太史昆精神一振,问道:“哦?如今开封府的情况怎么样了?快些说来听听!”
“民生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些,不过政局比我们想象的乱许多。”秦暮城取出一个大包裹丢在太史昆面前,道:“情报都在这儿了,还没来得及汇总。你还是自己看罢!”
太史昆叫来一杯浓茶,打起精神观看情报。情报很乱,每一张纸只是说明了一个局部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不过一张一张看下来,倒也能将开封府的局面了解个差不多。
开封府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延安府的种师道与济南府的张叔夜两支人马勤王的非常及时,种师道重金打造的那支铁甲马军并不亚于女真人的骑兵,而张叔夜训练的五千连弩兵抢在女真人到达前地那一刻登上了内城的墙头。因而,女真人只是祸乱了外围地区,并没有攻破内城汴梁。
京畿路、开封府、汴梁城,基本就相当于今日的河北省,北京市,中心四区。也就是说女真人将三环外劫掠了一番,却没能够洗劫人口最密集、繁华程度最高、珍贵文物、书籍最多的中心部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万幸。
接下来,大名府、应天府、河南府、京兆府、太原府等地的禁军纷纷赶到,女真人玩了一手漂亮的转身,将主力撤进太行山躲藏,留下一支机动灵活的偏军继续威慑开封府。果不其然,各地的禁军团团围住开封府,却是将本部的驻地抛在脑后。此时女真人大摇大摆的走出太行山,在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轻松的渡过了黄河。
关于围在开封府周围的部队首领,太史昆手中有一个长长的名单,粗略数一下,居然有数十人之多。兵力少一些的有带了三五千人的,兵力多的譬如说种师道之辈,竟是带了两万人。虽然女真人已经退却了,不过这些总数超过十万人的兵马却是坚定的驻扎在京师周围,一家也没有撤退。
对于这些将领的心思,太史昆没兴趣琢磨。他心中的疑问只是一点:皇城又没被攻破,怎的皇帝被捉了?
又翻看了几张情报,忽而几个大字就映入了眼帘中:“简王赵似登基为帝,改国号靖宁!”
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将太史昆震撼的不轻。这个什么简王赵似,他却是从来没听过的。秦暮城看了太史昆的这副表情,知晓他对于赵似这个名字实在是陌生,于是解释道:“当年哲宗皇帝过世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子嗣,因而能够接任皇位的就只有他的几位兄弟了。咱们天京城里的这位赵官家当年是一个人选,而简王赵似是另一个。”
太史昆明白了这一层关系,又连忙翻看类似的情报,看了许多,他终于明白了发生于宫廷之内的一些事端。
原来历史是如此的相似,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赵佶这个家伙受到侵略便将皇位传给儿子,自己逃跑了;而这一次听闻女真人来了,他居然是留下简王赵似监国摄政,自己打着临幸江南的旗号,第一时间向南跑了。不曾想,留在开封府里的赵似没事儿,他这个提前跑路的居然是被捉了。
太史昆看完情报,向秦暮城问道:“按说,赵佶应当是令赵似监国,并没有将皇位让给他,这个简王赵似哪来的胆量称帝的?莫非他的势力很强横?”
秦暮城摇头道:“生为皇家子弟,实际上凶险的很。早年的时候既然是哲宗做了皇帝,那么将来的继位者就应当是哲宗的子孙,像是瑞王赵佶、简王赵似他们,必须要做出无心染指皇位的样子。要注意,不是随便装装样子就好,而是必须踏踏实实的做些不像是皇帝做的事。
当年,瑞王赵佶是做的最好的一个,他玩蹴鞠、玩丹青、爱喝酒,爱狎妓,整日里醉生梦死,虚度年华,简直就是大宋浪荡子弟的代表人物。而简王赵似做的也不错,他钟爱音律,尤其喜爱古代音律,他的造诣也非常高,他是咱们大宋砸编钟的第一高手!”
“砸编钟?”
“嗯,砸编钟,就是那种春秋时期比较流行的,挂一屋子大钟的那种打击乐器。这种乐器造价非常高昂,整个大宋也不过有十余座,而会演奏的,不过几十人而已。因此么,简王赵似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含金量实际上也不高。”秦暮成继续解释道:“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我就是想说明,无论是当年的瑞王赵佶还是如今的简王赵似,他们本人是没有争夺天下权柄的能力的。瑞王赵佶登基做皇帝那会,完全就是在家里正踢着球,玉玺就给他送家里来了,而赵似如今的情况,我看也差不多。”
太史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将简王赵似扶成一个傀儡皇帝?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呢?如今朝中权位最重的人,不就是赵佶身边的那个蔡京么?”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情报中透露出来的。你方才看的只是情报的表面文字,实际上仔细分析一下,这些情报还蕴藏了非常丰富的信息量。”秦暮城道:“你看,每一张情报的背后,都代表了一名情报人员。这些情报人员有的只是在勾栏茶坊中打听些消息,有的人确实直接就在朝廷里坐班当差。”
秦暮城饮了一盏热茶,继而说道:“说简王赵似登基为帝的情报一共有三张,其中最为详尽的一张,来自于太湖佣兵团的一位佣兵。呐,太湖佣兵团的底细你也知道,底子就是原来姑苏吴县的乌头船帮,而吴县的人去了开封府,不用说也是会投在范府中的。既然人是范府的人,那么情报一定也是从范府打探出来的,其余的话,不用多说了吧!”
太史昆愣了三秒钟,终于是呆呆说道:“你……你还是说吧!借问一句,什么是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