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梅林像是一个小社会,这里面其实样样俱全,冰湖虽然终年结冰,可是冰湖旁边有一个小水井,水井里面的水甘甜温热,很适合饮用;自从有一株梅树开了梅花之后,夜兮越发地有信心,她想,皇天不负有心人,天无绝人之路,在这里,她一定能照料好梅林,到时候,素姑大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肯定会迎接自己出去。
夜兮很疼惜这些梅花,风雪大的时候,花瓣刮下来不少,夜兮眼看着雪地里飘落的梅花,忍不住会黯然神伤;她想,人死了,要入土为安,不如将这些好不容易开出来的梅花也埋葬,愿它们也能安息。
寒山梅林开花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王宫,这块死亡之地几乎很少人能存活十天之久,然而夜兮不但活过了十天,还真就让梅树开了梅花,此时得知消息的素姑大人不是高兴喜悦,反而是一脸地不满。
早之前,每年进贡来的水族姑娘要么被素姑大人找理由打发到偏远的山地自生自灭,要么怂恿王上将她们赐给年过半百,等着守寡的老臣子,总之,水族的姑娘极少是有机会留在王宫,更谈不上得到王上的特赦令,几乎全军覆没;当然,因为水族曾经的叛变,又不肯交出叛变将军的家人,所以王上对水族的族人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没能对水族的姑娘产生好感。
由此说来,夜兮能在梅林,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说不定在梅林活下去也好过在外面被王上或者素姑大人陷害。
夜兮埋葬了梅花,起身打算回屋,突然外面浩浩荡荡地跑进来一大群宫女太监,他们围在夜兮身边,人群散开排成两队;素姑大人从最中间位置走出来,她身着乌黑氅衣,将自己瘦弱的身躯完全遮盖,不过银发挽成偏髻,今日看来格外的精神抖擞。
“跪下。”素姑大人身边的老宫女大喝一声,夜兮想也没想,不自觉地腿抖了一下,忽然就跪在雪地上。
素姑大人眯着眼打量,看到夜兮身上的袄子,立刻愤怒斥喝:“这袄子是谁给她的?”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言语;素姑大人冷扫一眼四周,又怒喝:“我是怎么交代的你们?”
“回禀素姑大人,这袄子是柳儿偷偷送来的。”其中一个小宫女站出来说道。
“带柳儿。”老宫女冲着太监吼道。
不多久,柳儿被人夹着拖到寒山梅林,因为来时匆忙,柳儿来不及换上厚衣服,她抖瑟身子蜷缩着跪在雪地里;旁边的夜兮看着心惊,却又担心柳儿的身体支撑不住,于是跪着挪动,抱着柳儿好温暖她。
“柳儿,是谁要你偷偷送袄子给夜兮姑娘的?”老宫女走上前来,凶神恶煞地质问:“是不是夜兮姑娘的主意?”
柳儿摇了摇头,跪着回道:“不关夜兮姑娘的事,是柳儿擅自主张…素姑大人,要罚就罚柳儿吧。”
“哼,不知死活。”老宫女一脚踢上去,连同夜兮一起踢倒在雪地里。
夜兮意识到事情不妙,她冲着老宫女说:“你们要做什么?就因为袄子的事情为什么要责罚柳儿?好…我脱下来就是了。”说着,夜兮解开袄子,将袄子扔在雪地里,寒风像一把把利刃,刺中了夜兮娇弱的身躯,她颤抖着说:“不要责罚柳儿…是我要求柳儿找些旧衣服来,我自己做成的袄子。”
老宫女扭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言的素姑大人,看来素姑大人想要让夜兮吃尽苦头,只差一个名目;素姑大人吁了一口气,冷冷地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哼,在寒山梅林可好?”
夜兮咬着唇,忍着寒意,强硬地说道:“多谢素姑大人关心,夜兮过得很好。”
素姑大人走到开花的梅树下面,随手摘了一朵梅花,把玩地说:“寒山梅林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开花了,看来你真有点本事…既然如此,那你干脆就永远住在这里吧…”
夜兮猛然仰头,支吾地问:“素姑大人,您之前不是说,如若梅林的梅树开了梅花,就让夜兮出去吗?”
素姑大人拿着梅花走近些,似笑非笑地冷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是女囚,关在哪里还不都是关押,把你关在王宫后院只怕会浪费了王宫的粮食,倒不如把你关在这里,给这些梅树做伴不是很好?”
“可这里终究不是人长待的地方啊。”夜兮冷得发抖。
素姑大人深吸一口气,扔掉了梅花,凑上前,对着夜兮的面颊,毫不客气地沉声道:“谁拿你当人看了?你们这些早就该死的祭品,根本就不足挂齿,即便是死了也是对你的恩赐。”
夜兮分不清自己是因为素姑大人的侮辱而气得瑟瑟发抖,还是因为寒风凌厉,摧残着她仅剩的意志力,现在的她已经被素姑大人浇灭了希望,她整个人摊在雪地里,再也找不回勇气。
“柳儿。”素姑大人冷厉喝道:“今日的事情暂时就饶恕你,从今往后,你留在瑶华宫,不得擅自出宫,如若再发现你胆大妄为,可别怪我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
柳儿战战兢兢地叩首:“多谢素姑大人不杀之恩。”
“带下去。”素姑大人喝道,柳儿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夜兮,然而此时的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至于你…”素姑大人斜睨一眼夜兮,说道:“你有本事让梅树开梅花,那自然还有更加了得的本事…从今日起,关上天寒门,任何人不得擅闯进入,一粒米都不能给她送进来,如有违者,就是跟我素姑大人过不去。”
“是。”宫女们纷纷应道。
夜兮张着嘴想要驳斥,可是她无从下口,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争辩,似乎她的生命延续下去就是一种罪过。
素姑大人离去后,寒山梅林恢复以往的宁静,纷飞的雪花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仿佛这一切都是梦境;夜兮下肢冻得没有自觉了,她努力爬起来,扶着身旁的树干踉跄地走了几步。
“啊——”树枝刮伤了她脆弱的肌肤,看着受伤的手掌留着不少鲜血,夜兮也懒得抹去,这净白的雪地印着手掌流下去的血滴,像是盛开的梅花,艳丽非常;此情此景,好似在哪里见过?夜兮头痛剧烈,揉着太阳穴,缓慢地朝着小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