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诗诗嘴角微微扯出笑,心口跳停又喊疼。就像看到一幅幅作古又鲜活的画面,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就该这样过,白雪翠竹的少年郎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她也不怕,有他如影随形小心细致的护着,全世界再惊涛波澜都像安好如斯。他们有一段最为可贵的似水流年,平凡一个人回想一段不得紧的年少往事,都觉微微思恋,带着岁月席卷后泛黄的那点儿心酸。何况他们,那一季的青春开得那样绚丽奢华,日后再遥遥无期的岁月又怎么及得上?
耳畔枪响交织错乱,紧簇成一道网,她被捆制其中,等待回神,才发现已深陷退进两难之中。瞳孔蓦然张大,能感受子弹在身侧穿行而过的紧迫感,茫然抬头望,下意识捕捉秦夜,与他凌空射来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他也看到了她,热切的眸子明显滞了一下,深深望进她瞳中。映着天空的如水湛蓝和周遭排列的浓荫似锦。下一秒,便犹如他们陌生,狠咬牙只当他们陌路,带着怀里人急速穿行过那片危险区,转首,远去。
言诗诗瞬息心田漫上绝望,他不是不知她面临的就只有死。她没有枪,没有三头六臂,更没他们宛如飞檐走壁的功夫,除却死,还能有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想,他的记忆中到底有几分华夏的影子,以至于生死面前,枕边人也可如风淡去。
蓦然扑过一道黑影,下一秒被紧紧护在怀中,鼻息都她熟悉的香,曾几何时他将她压在身下,嗓子暗哑地悠悠道:“反正秦夜也不要你,不如跟着哥哥。”
那一刻她能轻哂的笑出来,这一刻便只有哭的份。低低的闷哼声在耳畔响彻,语气中一丝责备,却仍是宠溺:“果然是不懂事的丫头,就没有乖乖听话的时候。想死么?”
言诗诗呜咽着嗓音,她不想死,可更不想他们死。如果她不来,是不是他们就要以此辉煌的别墅为墓?真真是至死也不分开了,明副其实的地老天荒。她这么邪恶的女人,怎么允?
怎么允?
景风的人手在垂死关头也是被逼疯了,不杀遏力杀出去还能如何?与其干干死掉,莫不如放手一博。但毕竟及不上国际组织的杀伤力,而且他们此次执行的命令并非灭绝,转眼就被歼灭。
言诗诗感受四周渐然宁静,只有风起无波的声音,及那时光流转后在脑中形成的印记,伴随轨迹行走的“喀喀”作响声,如斯生动。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在他微然含笑的一张脸上形成清澈的河流,像能倒映出自己的景象,分不清她的容颜是刻印在他的脸上,还是深烙进他的瞳孔中,只觉得,清析得镜面一般。
手臂揽着他,手掌被温热的液体打湿,再从指缝湛露出,似要染红整片大地。风起,她嗅到血液的腥咸之气,忽然怕到极至。捧着他的脸,痛哭到声音嘶哑:“楚信风,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就是欠你条命,怎么还得起……你想让我一辈子愧疚是不是?是不是啊?”
楚信风轻微皱了下眉,随着她摇晃的动作,那被子弹射穿的洞还真是疼。但能这样被她揽进怀里,又觉得死不死,都是不得紧的事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一生总要犯那么一次贱,再珍重的荣华或生命,面对一个女人也可有淡若粪土的时候。
他总是玩世不恭,从第一眼相见,这一身的流气就无所幸免的呈她眼前。如今生命迷离,嘴角扯动的钩子仍是看惯的玩世不恭。气息吐在她耳畔,凉凉的,极轻:“那一天从火场出来,我一直在想,你还那么小,不过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哪怕我再烦你,老天也不该那样对你。之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那滋味并不好受,我只是在想,那天的你会有多疼?真是烧在你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还远不如自己疼一疼来得爽快。你还小,皮娇肉嫩的,怎受得了。这一次就让我代你疼,你觉得是亏欠我一条命,也是好的,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好受。人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活着的时候我争不过秦夜,是不是死了,我们便是平齐?”见她呜呜咽咽地哭到哽咽,不心疼是假的,怎能不心疼她。他死了,她却还活着,叫他如何死得冥目。“言诗诗,我楚信风一生悲凉,那些富贵荣华都是给别人看的,他们以为我多风光,却没人知道风光之后也可能是生不如死……”
是不是人要死了,灵魂就是飘忽的?跟喝过酒的感觉差不了多少?他觉得自己是喝高了,那一日楚向阳跟他在书房谈话的情景又浮上心头,他喝得那样醉,身姿都站立不稳,拉着他的手,小心的喊他:“信风……”
他说:“以前觉得只要你心里好受那么一点儿,恨我没有什么,哪怕与我断绝父子关系一辈子。或许是我老了,那天看到你从血泊中爬出来,便是真的怕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流淌着我的血,连你都舍弃了,如同放****的血,任生命枯竭有什么区别?当年我跟你母亲并不相爱不假,但也能做到相敬如宾。只是她心中有一个魔,便是张兰,即便别人不去刺激她,她自己也会反复折磨撕扯。最后被这无形的魔折磨疯了,理智丧失,整日同我闹,直到将我的一颗心也拖到疲惫。但我不否认,那之后张兰确实来找上我,我在最为疲惫的时候想寻一个安然的港湾,同她走到一起。而你的母亲,知道什么是报复我的最佳武器,让你恨我一辈子,反目成仇,是她认为最好的事。他最后不是心疾成伤而死,而是血癌!真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却让你以为那死是我一手造成,你是他杀死我,最好的工具。楚信……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请求你原谅一个父亲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