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诗诗表示知道,等车子开离后打上车回秦家。
夏末秋初的阳光温暖却不灼热,言诗诗在秦家的那排林荫道上下来缓慢的往回走。任日光肆意迷漫周身,懒洋洋的舒服。以这副身体生活的时间不短了,越来越适应,那个雷厉风行的言诗诗离她好远,远到那天边浅淡的薄云。如今秦夜待她如斯,是不是生命就要这样尘埃落定了呢?真好。
几个下人无事可做,闲闲的在厅内聊天。言诗诗笑吟吟的插话进来,揽着其中一个的肩膀问:“奶奶呢?上楼去睡了?”
其中一个答:“没有,老太太在花园里晒太阳,不想人打扰,就让我们都离开了。”
言诗诗转身就走:“好,我去找她,你们接着聊。”
秦家的花园很大,各种奇花异草一看便是精心栽种。假山林立,流水声声,若大的一片天地里,却奇景尽收。草评上有一张长椅,一进来一眼便能瞧见,秦老太太身上搭着披肩,静静的倚在上面。
言诗诗从身后绕过去,见她双目瞌紧,仰着头直接承受阳光照射。她坐到一边,轻轻捋顺她被风吹散的额发,轻声说话:“奶奶,秦夜中午要带我们出去吃饭。要不您先上楼去休息一会儿?”这一嗓没进风中,和着秋初淡然的阳久久消散。
言诗诗忽然宁静,空灵的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手指僵麻无力。缓慢的抬起后触上她的鼻息,再放下,伸出手臂将人揽到怀中。静静抬眸看天上的日影无踪,天空如水湛蓝,万里没有云,只有阳光是清澈皎洁的,像生命里一场纯粹的流亡,多年后想起来,或许仍旧会感动到心口疼痛。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没想哭,那泪却像从心里流出来,打湿眼眶,氤氲潮湿。
言诗诗觉得秦家花园与往昔无异,花香流水,就连风声都依似从前,缓慢的摩擦过耳际,似情人间的侬侬细语。
这个老人为了孙子一句话苦苦煎熬三十几年,却不忍自己的孙子多伤心一日。她是想啊,但凡她活着,就要让自己的孙子感到心安,真正如流星陨落那一天,她希望他快点忘记……忘记她这个奶奶,忘记那些有她存在的日子,此去经年无论孤身走多远,都要好好的过……
言诗诗想起昨晚她目光温暖,拉着她的手嘱咐:“诗诗,如果有一天奶奶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你就带着秦夜去周游世界。他心里装的东西多了,自然就会冲淡失去我的痛苦。从此你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哪怕你们扔下我去浪迹天涯了,也要让他感觉到温暖……”眼泪越积越多,一双眼再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顺着眼角淌下一直打到她的眼眶上,分不清是谁哭谁笑。秦老太太思恋了那么多年,终于跟真正血脉相连的人团聚,却又不舍这一端,生生将她拉成两段。
言诗诗给秦夜打电话,知道他会开快车。浓着鼻子强装镇定:“秦夜,你回来吧,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秦夜回来的极快,事实上他早在言诗诗的语气中听出端倪,闯了数个红灯,却第一次觉得工作单位离秦家原来这样遥远。
言诗诗猜想秦夜知道老太太过世这个消息会有的表现,将整个秦家翻过来也说不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平静如斯,如一同僵直的木人撞进来,阳光流泻一身,仍就既冷又孤寂,仿似他是那天际的一轮广月。狠狠揪住一人的衣领,只问:“老太太呢?”
下人眼眶通红,抽搐两下指向楼上:“在房间里,诗诗小姐正守着……”
秦夜越过厅内所有下人,几个大步往楼上冲去。
言诗诗听到开门的剧烈响动回头,秦夜神色冰冷,眸内却腥红得像烧着火,用了极重的力道:“出去!”
“秦夜……”只唤了他的名字,她哭哑的嗓音已经说不出话。秦夜一步步的往床边靠,步伐缓慢而沉重,她在他眼中看到千丝万缕的疼,默默的出去。
秦老太太走得突然,整个秦家上下都似恍不过神,气氛陷进死寂里,一刹被阴霾笼罩。
言诗诗紧紧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是最知道内幕的人,这些天心里又像时时准备着。可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她还是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悲伤。又何况其他人,又何况秦夜……
楚信风之前接到秦家人的电话,人正在庄桐的喜宴上,闹哄哄的推杯交盏声一下静止,他挪着步子出去,僵硬的笑:“言诗诗,逗我玩呢是不是?你比庄桐还狠?”
言诗诗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得惨烈,却还是断断续续的溢出来:“我说的是真的,奶奶去世了!”
楚信风攥紧电话从宴会场里跑出来,转眼秦家果然是这样一番模样。头脑中来回闪现老太太生龙活虎的音容笑貌,那是他见过的最为生气的老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奔到沙发前将言诗诗一把拎起来,眯起眸子问:“奶奶呢?”
“在楼上。”
楚信风要上楼,被她一把拉住手腕,摇了摇头:“别上去,让秦夜好好跟她待一会儿。”她猜想他们该有很多话要说,她觉得他们之前还有很多情需要慢慢弃舍。她很心疼秦夜,连呼吸都越发的不顺畅。
楚信风定定的看着她,眼泪簌簌的从眼眶里冒出来。心中软软的不是滋味,将人扯到怀里拍着背轻轻哄骗:“乖……不哭,不哭了……”嘴里这样说了,却连自己也跟着眼眶温热。
直到夜暮降临,秦夜将自己关在老太太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楚信风已经去着手操办老太太的丧事,这个时候只怕秦夜再没了什么战斗力,能撑下去也算不易。这一对祖孙怎样相依为命,别人不知道,他楚信风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