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九重宫阙,龙首扬、凤尾四合。
挑高的楼阁像是高高筑在云间,只是垂了长廊下来,沟通人间。(大明宫的面积是四个紫禁城那么大)
玉真随着高公公一众人进了大明宫丹凤门。高公公跟在玉真身畔低声地笑,“丹凤门,丹凤朝阳,取朱雀主南方之意,正所谓盛世开则凤凰来。”
玉真仰首望高大的丹凤门。传统宫门不过三个门道,而这高高的丹凤门则是高大的数倍不说,单是门洞便已经是五个之多,足见整个大明宫规模之雄浑,往来之人的众多。
玉真只是不懂,高公公为何要对她讲这丹凤门的含义。
其实说到丹凤朝阳,大唐的子民有几个会不向则天武后那边去想?盛世开则凤凰来,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个皇家的凤凰比得上则天武后的耀眼辉煌?
不过,现在则天武后的文治武功早已随着李家后代的再度登上帝位而烟消云散。想来皇上李隆基最忌讳的便也是有人再提起女人的权势吧?那么这位本该谨言慎行的高公公,这又是为何呢?
玉真便只觉这辉煌无限的耀眼宫廷里,恐怕注定了要步步惊心。
便乖巧地笑着稽首,索性什么都不作答。不说不错,说了恐怕反倒是错。
高公公点头一笑,车马便已入了丹凤门去。
浩大广场上,便除了听得见内侍一层层的通报进去,除此之外便只有亘古的寂静。玉真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一段迥异的人生。再不由自主,再不能随意表露心意。
只是不知道,此时进得这丹凤门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出去?
而重莲,又将何时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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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外,有内侍急急走到高公公身畔耳语。高公公听着便笑了,回首向玉真躬身,“给玉真娘子道喜了。”
玉真惊住,“公公何来此言?”
“皇上示下,请玉真娘子居三清殿。”高公公先是嗓音清明地说了皇上的口谕,继而又怕玉真不懂,遂走上前来低声解释,“玉真娘子也该知道,皇上对于道教的尊崇。三清殿上便是供奉了三清尊神的,乃是我大明宫最为神圣的所在。皇上却直接让玉真娘子宿在三清殿,足见皇上对玉真娘子的重视。”
玉真只能皱眉。
不过是个替身,就算真的是杨玉环,也不过是在宫中另建了太真观,又怎至于令她直接入住三清殿?
却也只能微笑,朝着皇上大殿含元殿的方向稽首,“谢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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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不懂皇上大婚和纳妃子会有什么样的仪式和规矩,但是却也觉得自己这入住三清殿所走的一套繁文缛节赶得上纳妃子的麻烦了。又是先赐浴,又是焚香若干,又是通体换过了衣裳,更是着女官连着数日帮她以尊贵香膏保养肌.肤。
玉真觉得惊诧,却也只能依例而行。或许这就是大唐皇家的规矩,毕竟就连伺候她的小宫女,也全都保养得肌.肤若脂,行走间暗香缭绕。
却一直没有见到皇上,倒也让玉真松了口气。
之前路途之上那些重重的礼节,玉真感知得到皇上对她这个替身的重视,本以为说不定入了宫来还得当面向皇上谢恩,却没想到皇上牙根儿就没提要召见她这个碴儿。她便也乐得如此。
毕竟是修道之人,纵然入了宫来当替身,总归也该心持清净,万事不离青灯黄卷才是。
心静下来,再面对这皇宫之中的种种繁杂,便也不觉得慌乱了。
比如总是有不同的宫女借故跑来看她,比如私下里也听得见纷纷扰扰的议论。好在她们都不过是将她当做了那个传奇的寿王妃杨玉环,她便自然将她们说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反正不是在说她。
这夜落了雪,玉真凭了窗向外望去。
一片一片的雪花从幽蓝的夜空里静静飘下,竟像是一瓣一瓣的清莲。玉真便不由得想起了重莲,想起了无数个相伴的夜色里,他一袭白衣飘逸而来的身影。
一个叹息,方察觉颊边已是泪湿。进了宫才知道,这里绝不是能随便进得来的地方。虽然朝廷大臣们也是要进宫办差,但是他们都集中在皇城里,这一片偌大的宫城只是皇上内眷的禁苑,外臣们是极难有机会能进得来的。
真是不知,要到何时才有机会再见重莲。
他,好么?
心尖颤抖,玉真便只觉这静静的夜色里似乎有香气随风而来。冷冽的幽香直入胸臆,玉真情不自禁步出房门去。是梅花。每个落雪的冬日,她在青城山上,也会早早地便起了身,去踏雪寻梅。每次都折了大枝的红梅送去青云子师兄的茅庐里插瓶。青云子便都会望着她笑,说她带给了他提前到来的春光。
青云子师兄……他,也好么?
玉真毕竟有功夫在身,便也没顾忌那么多,直接走入雪野里去。值夜的小宫女早已经在外间的榻上沉沉地打了瞌睡。玉真笑笑,蹑步而去,没有惊动小宫女。
宫里的规矩就是多,好好地睡个觉也要小宫女给值夜,自己睡觉却要看着人家呆立在那熬着守着,真是不公平。所以,玉真愿意让小宫女多睡下。
梅香随风,清洌而来。玉真便循了香气踏雪而去。三拐七绕,也不知绕过了几重宫苑,方立在一堵墙下。
玉真却有点愣怔。看格局,眼前的宫苑应该也是哪个宫妃的居所,却门楣之上不见宫殿匾额,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梅坞”。大门前也不见守卫的侍卫与内侍,倒有点山村野趣,像是信步到了民间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