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宵小蛮夷何苦劳皇上动怒?只需发我天朝之威,摧枯拉朽实是不用费吹灰之力。”当着天子之怒,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却只有李林甫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不慌不忙。
李隆基闻声而回眸,手里断裂的黄檀鼓槌扔下,在高台上发出空空的硬响,“哥奴,你该知道,形势已是不同。”
李林甫乃是李氏宗亲,小字哥奴。所以李隆基对他除了君臣之义之外,更是多了一份自家人的亲近,私下里便也时常只称呼他的小字。
李林甫静静一笑,仿佛对李隆基语气里的叹息全然不意外,“开元三年,大食国与吐蕃联手,攻打我大唐属国拔汗那。他们的兵马尚未开拔,我北亭节度使便已然收到了皇上六百里加急送去的战报,待得他们到达拔汗那国门外三百里便已经屡遭伏击,人马损失泰半。”
“开元十年,吐蕃攻我属国小勃律。那一晚更是天象奇特,本是干热的西域大漠,竟然在那个晚上骤降冰雹,吐蕃兵马大受其伤,所以被我大唐兵马轻易击溃……”
“够了!”李隆基霍地转身来望李林甫,“哥奴,你说的这些朕当然知道!朕不想再提,你懂吗?”
李林甫依然静静地笑,却是抬头望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会意,手中拂尘一摆,紫宸殿内所有舞姬、歌者,包括伺候的侍卫和宫女全都静静退出。
李林甫这才深深行礼下去,“微臣只想劝陛下一句:那人,终究还于国有用。此时既然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那么何不再用他一次?皇上胸怀天下,又何苦容不下这一个人?”
李隆基霍地转头来望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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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拜见皇上。皇上金安。”轻挑玉帘,玉真款款走入紫宸殿中。李隆基正独坐灯火之下,独对玉笛,仿佛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李隆基服食丹药,又是保养有度,从面上看上去仿佛而立之年;可是此时紫宸殿中灯火昏暗,只有高台之上那一盏独明,光线明暗之间倒是已经清晰看见他的老态。
“哦?玉真?”李隆基见款款走来的玉真,只觉惊喜。玉真进宫这么久以来,今晚倒是第一次主动来拜见他。
李隆基亲下高台,握了玉真的手,迎玉真上了高台,“玉真啊,今晚怎么会想到要来看朕?”
玉真笑,柔美万端,“听得宫里私下议论,说这些日子皇上为了西北兵事忧心,茶饭不香,更是常常独自静坐。玉真忧心皇上,特来看望。”
皇帝轻轻一叹,“难得玉真用心。朕,深感欣慰。”
玉真轻笑着将手中玉盅揭开,“皇上,玉真趁着昨夜落雪,采集了梅花上所承托的雪花,盛入玉盅之中,待得雪化成水,煮了茶来送给皇上润喉。皇上心焦,自然会有内火攻心;这雪化而来的无根之水,又乘着梅花的一段冷香,正是润燥去火的呢。”
李隆基借着灯光望玉真,只觉目眩神迷。那样柔媚艳丽的女子,偏偏穿着道家的青衣,便反觉妩媚入骨,端丽无方。
皇帝忍不住情动,一把便拥住玉真,“玉真,你让朕心火更盛。”
玉真娇笑,却没推开。只是转了身子去望那灯光照不进的幽暗处。皇家煊赫、所有器物皆是金雕玉缕,可是终究却也被黑夜笼罩,再华贵的光芒也逃不开黑暗的束缚。玉真柔声,“皇上,玉真此时尚穿着道袍,皇上如此,玉真怕亵渎了三清……”
李隆基最崇佛教,更是尊了老子为李家始祖,玉真轻轻一语,李隆基只能按捺。便执了玉真的手,轻轻饮下玉盅之中的清茶,更是循了玉真的手指、皓腕,一路贪婪吻下去,直到青衣之袖方才停住,“玉真,何时才能为朕宽袍解带?没了这道袍的束缚,朕定独宠于你。”
玉真压抑住心底宛如爬虫缠绕的恶心感,娇美而笑,“皇上不是已经嘱了,下个月临幸华清宫?温泉水滑,正是玉真青衣尽褪时……”
“真的?玉真真的已经答应了朕?”李隆基忽地大笑,面上颓色尽褪,仿佛又是龙精虎猛的年轻人。
“是……”玉真含羞垂下头去,眸子里的绝望沉入黑夜,“玉真早已崇敬陛下良久,只是囿于身上青衣。玉真蒙皇上厚爱,自当,此生相许。”
李隆基情动,忍不住将玉真抱上膝头,又是一番轻怜密爱。
却始终只听得玉真轻吟之中的幽幽轻叹。
李隆基心痒难耐,抱紧了玉真问,“卿卿,为何叹息若此?”
玉真转头望殿外天际,“玉真自幼在青城山上跟随师父修行,倒也对天象颇为在意。”玉真伸出玉臂指向冬日天际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天狼破,九州殁。贪狼现,四海戬。”
李隆基一震,“玉真,你也懂星象?”
玉真摇头,娇羞笑开,“哪里啊,天机又岂能是玉真这样微末修道之人能够得见的。玉真只是略懂皮毛,隐约看得见将有一场大乱……”
李隆基之前的欢喜便都凝结在脸上。
玉真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是微笑,“玉真崇敬皇上,知道万岁定然有办法平定这一场大乱。玉真只需等待在华清池水中,为皇上洗尽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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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青云子来见玉真。见面便是点头,“皇上方才果真召了我去研究星象。”
玉真微笑,“师兄如何说?”
青云子静静凝眸。玉真面上有一丝他不熟悉的慧黠,“当然是按照玉真你的嘱咐,推脱自己修为不够,难测天机。”
玉真面色微羞,“玉真谢过师兄。”
青云子抬眸,静静望玉真发上那一枚他山碧玉雕琢而成的玉钗,轻轻地问,“玉真,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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