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忽地直直腾起一枚焰火,配着响哨。焰火又高又陡地钻入高天,“咻”地发出尖声的呼啸划破苍穹。
随即,山海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云板之声!
那是来自山海之间所有幽密道观里的云板传令之声!
玉真一惊,巷子里已经有人追了过来,月光明晃晃地照着他们手里的长剑,“呔!狐妖,你往哪里逃!”
柏弧霍地转身,原来是附近道观中几个道人。
柏弧冷笑,“你们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为首一个蓝袍中年道人一摆手中长剑,“狐妖,你还问我们想怎么样!你屠杀这些无辜,又放火烧毁宅邸,你说我们想怎么样!”
“哈……”柏弧清亮笑起,笑声中含着沉痛却又潋滟出狂情,“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要我的命?!”
“没错!”那蓝衣道人凛然仰首,“我们自然知道你是九尾妖狐,乃是修成了千年之身的!此一战,我们师兄弟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就算不能亲手杀了你,却也只求损耗你哪怕极微的一点功力,以让其他同门赶来,有机会杀了你!”
“师兄说的对!就算我等师兄弟几个人单力微,但是天下道人千千万,自会前仆后继而来,不杀狐妖誓不罢休!”蓝衣道人身边的那几个道人也都慷慨而言。
“是——吗?”柏弧冷笑起来,凤目里扬起红彤血色!
今晚本是月圆之夜,他的妖性大发,方才又被那一场杀戮刺激的杀心大起,所以他此时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还有——方才玉真的话、玉真绝望的眼神,全都刺.激到了他!
越是不想被玉真知道,却偏偏被玉真看见!柏弧想到,这定然不是一个巧合,甚至也不仅仅是弦月的一意孤行,这有可能是上天的安排!
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明了他最怕什么……所以它偏要让他所忌惮的一切,血淋淋地发生在眼前!
他恨!
一腔怒火与怨气,正好便用眼前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鼻子道人发泄好了!
幽暗窄巷里,猛然有莫名的风卷起,猎猎撩动柏弧纯白衣袂、如丝长发。他笑,红唇挑起,凤目潋滟。他眉心那一点魅人的嫣红花钿在暗夜里仿佛散发着血色光芒,无限摇曳却又恐怖!
柏弧骤然抬步,身形如电冲向那几个道人!
大袖轻挥,恍若暗夜里的清雅莲花,却只激起一声声凄厉惨叫!
玉真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得柏弧从那几个道人群中掠过,那几个道人便都胸口狂喷鲜血,惨叫着倒下去!
道人们手中的长剑纷纷坠地,在幽深夜色里跌落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仓皇的“当啷、当啷”的空响……每一抹凋落的剑光之中都能照得见一张凄厉的死人的面孔!
“柏弧,你做了什么?!你住手!”玉真压抑不住地尖叫起来!
寂寂天空中,仿佛有飞羽划过的声音。漫天的星子,似乎一霎时全变作断折的白羽,沾着血色,纷纷扬扬地落下。白鹭振翅逃生的哀号就在耳边,盘旋,盘旋!
前方巷子尽头,那还没熄灭的火光里,老周胸口一个大窟窿,含恨向她走来,嘴里还在说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你明知道他是狐妖,明知道月圆之夜他会吃人,你为什么还包庇他?”
玉真大震,朝天哀呼,“不是这样的,不是!”
可是又怎么不是?她分明就是亲眼看见了白鹭被柏弧活活杀死,她明明就是没有为老周报仇!
暗夜尸体群里,柏弧惊惶转过头来,凤目里的血色还没褪去,眉心那一点红钿妖冶得摄人心魄!
“媚媚,别激动!调整心神,你平静下来……”说罢,那白衣的身影已经反弹回来,掠过幽暗夜色朝着玉真猛冲回来——
“噗——”剑光如泉,猛然暴涨!刺破重衣,有鲜红的血沿着如雪白衣落下,染红了清泉样的剑刃……
柏弧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玉真,“媚媚?”
玉真撑住剑刃便已是大哭,“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当日在高丽稻田之中,我便警告过你,不许再伤及无辜,你为什么不听!”
柏弧垂下长眸,眉宇之间漾满疲惫。如果不是玉真,如果不是他全然不会设防的媚媚,这样一柄剑怎么有可能刺穿他的胸.膛……可是“媚媚要杀他”这件事,才是真正伤到他的利刃!
柏弧忍着胸口的剧痛,努力地说,“媚媚,你听我说。韩熙私通海盗,他座上的宾客都是倭寇……他们伤害无数海上商旅,所以我才挑他下手。”
“就算是这样,可是他们自然有官府的刑罚,何至于便要死在你的手上,而且都是活活被摘了心肝!”玉真哭难自抑,“我跟你说过,就算是死,也有好坏之分!没人愿意这样死,你没资格用替天行道的幌子伤害他们!”
柏弧长眸一柔,垂下眼帘来,“是……媚媚,是我错了。你别激动,别扰动心神。你说的,我全部都认……”隔着剑刃,他的手伸过来,想要握住玉真颤抖的手。都没去顾及他自己的伤,就仿佛那一滴滴坠落的血一点都不重要。
玉真一抖,手上的剑刃又深入三分,“别碰我!”
心中宛如有火器炸裂,彤彤热火滚煎过心肝,浓浓硝烟遮蔽了神智。玉真嘶吼,“就算韩家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可是你方才杀死的那些道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啊?他们不过是想要捉到你这个杀人凶手,他们不过是想要还人间一个平安……你为什么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们……”
玉真泪如雨下,“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轻松逃脱,而不用杀了他们!可是你还是没放过他们,就算你知道这一切我都在眼睁睁看着,你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玉真几乎疯狂,手中长剑又向深去,“柏弧,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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