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脸红了。最不知如何抵挡重莲无赖时。所以,还能说什么呢?
掐算时辰,应该天光就要亮了。此时应该是那女鬼红玉与她的相公最为难分难舍之时,所以她可不能放了重莲回去,只能再与他纠.缠一刻。
玉真便乖巧地在草地上坐下来,拍了拍身边,“阿九你来。”
重莲心跳。
他是谁呢,他早已经是享尽了人间风月之人,青丘之国中艳丽的狐媚更是主动献身,可是此时,只因了玉真那娇憨的一声,他便只觉自己心潮澎湃。
仿佛玉真此时拍的不是她身边的一块草地,而是她斜卧鸳榻,自荐枕席一般……
重莲努力吸了半天的气,这才掠身而去,轻巧落座于玉真身畔,“我来了。”
月色之下,一身绯色衫裙的玉真敛去了修道之人的清冷之色,倒映满了俗世女子的娇憨动人。她蜷起膝来,双手托住自己的下颌,侧目望他,“阿九,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杀那茶肆的老板呢?我听见他自称为小奴,还说他的命本来就是青丘的,他甘愿还给青丘……可是为什么是这样呢,性命不是父母给的么,就算要死也应该遵循天道,你为什么说杀他就杀他呢?”
玉真难过地垂下眼帘,“阿九,你可不可以别这样残忍……”
重莲的心里狠狠一震。杀人对他来说早已经麻木。该做的时候便会去做,他从来没有去想过这是否残忍。
就像老六的命,当日给了他性命的时候便已经彼此说得很明白,如果他胆敢背叛,便会丢掉这条性命——所以他取了老六的性命这本是应当应分的,不是么?
可是这一刻,看着月光之下,那轻灵柔软的小人儿,看着她面上漾起的恻隐之色,他倒是第一次迟疑了。
他叹息,轻轻揉了下她的发顶。
她很小,很柔软,却又——极其的顽固,极其的不肯轻易屈服,所以他必须得给她真相。否则她真的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他。
重莲叹息,也学着玉真的模样蜷起了自己的双膝,“媚媚,其实你弄错了一些事情。你以为我是要杀了老六,你以为红玉是死于大娘子之手,你以为老六家宅的设计是大娘子为了防范红玉搅扰……对么?”
玉真皱眉,“我乍然见到老六家宅设计成风水七星阵的时候,也觉惊讶。红玉的确是不敢进了内宅的,但是这家宅分明是在红玉死之前便已经修筑好了呀,所以我想到了老六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所做的事情应该是与阴阳两界都有牵涉的……”
重莲赞许地点头,“说的没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一个凡人却有能力牵涉阴阳两界呢?”
玉真挑眸,“阿九你告诉我。”
重莲轻轻叹息,“其实不是我要杀老六,而真的是老六的阳寿尽了——他当初已经是死魂灵,只不过被我父兄再度赋予了一次生命,而这次的阳寿其实是有期限和条件的。期限到了,就该结束;条件违背了,便要索回。”
玉真惊住,“你是说,是说那老板才是死魂灵?那岂不是说,红玉,红玉……”
重莲点头,“没错。红玉的死其实与那大娘子无关,她是被她相公吸尽了阳气才死的。只不过这并非老六的本意,而且红玉自己也是无怨无悔的。”
玉真难过地抱紧双膝。重莲这样一说她便懂了。
虽然被赋予了生命,但是老六毕竟是个死魂灵,所以他在与红玉交.合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吸取红玉身子里的阳气。红玉则因为爱自己的相公,所以交.合之中自然也是百般顺从,丝毫不知自保,这才导致自身的阳气源源不断被老六吸走……
可以说,红玉的死是因为爱;她流连人间不肯离去,其实也是因为爱。爱终究成了她的执念,害了她的性命,又让她再无办法重入轮回……
玉真忍不住垂下泪来。原来这世间,有时爱也是罪过,爱也成痛苦。
玉真轻声问,“老六背叛了你,他躲起来了,所以你要杀了他,对吗?”
重莲还是摇头,忍不住握住玉真的手。小小柔柔,却是在寒冷地颤抖。虽然玉真随即逃开,重莲却也知足,“是因为他的背叛,却也不全然如此。当日他娶妻生子之时,我父兄都做了足够多的准备,比如做法防备他吸取他妻子的阳气,比如保证那个孩子能顺利结胎、顺利活下来。可是红玉,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的。”
“红玉曾是江南著名的青楼簪花楼的花魁,姿容倾城,又是善于承欢,老六去了一次之后便再不舍放手。”重莲垂眸望来,“玉真,他终究是死魂灵,我父兄给他做的法又只能限于寻常百姓正常的交.合次数——他对他大娘子的求欢次数很少,所以我父兄没有考虑到还有红玉的出现……”
玉真脸一红,隐隐明白了此间的差异。
重莲叹息,“他自从遇到了红玉之后,几乎是夜夜贪欢。我父兄做的法便已经无法阻拦他的需索,所以他的本性便毫不自觉地显露而出,吸取了红玉的阳气……待得我父兄察知,一切都已经晚了。想要拦住他与红玉之间的感情,可是没想到老六竟然连夜带着家小偷偷遁走……”
玉真抱住自己的肩膀,“老六也是真的爱着红玉的呀……”
重莲点头,“这点,我也承认。但是这个世上诸多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公平可言,纵然是爱,可是毕竟是跨越了阴阳两界,所以老六纵然是真的爱红玉,却也只会给红玉带来伤害。所以,我们追缉老六,实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背叛,主要是为了挽救红玉的命,同时也是想要救下老六……死魂灵如果害死了人命,那就会连往生的机会都失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