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在那个遥远的战乱年代,烽烟与烈火笼罩了整个大陆,鲜血与尸体充斥在每个角落。
此地,真如一片人间地狱。
一支队伍,从沿海登陆,在黑夜里潜行,悄无声息,领头的男子做着盟军特种兵的常用手势,低声用简单的英语引导身后的人缓缓前进。
整个队伍的人,都显得异常疲惫,甚至疲惫中还带着几分病态,黑夜里,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容貌,他们步履蹒跚,脑袋耷拉在胸前,没有一丝生气。在这种气氛下,那领头的西方人俨然成了赶尸的湘西道士。
不多时,身后又跟上来三名持枪的士兵,在队伍的两侧紧紧跟随,如同卫士,小心翼翼,寸步不敢离开。
穿过海边的树林,他们终于看到了市镇的火光。远远的,更夫拉长声调喊着:小心火烛。
四周异常的宁静,或许,中国大陆也只有这个地方还能称得上太平。因为这里既不是交通要塞,又不是重要港口,只是一个海湾中的小市镇,几乎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没有军队想要抢占此处,也没有名商巨贾隐居此间。
领头的西方男人寸步不敢停歇,带着队伍向市镇的西面疾步前行。
“唔……呃……”突然,队伍中间,有人发出一声怪异的哀嚎。
犹如夜间的鬼魅,犹如地狱的嘶鸣。
其他人迅速警觉地向四周散开,即使精神疲惫,求生的本能也让他们的动作不得不敏捷起来。
“唔……呃……啊……咯咯……”一群人中间,高大的男子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喉音。
领队的男人皱了皱眉,将手指放在颈前,向持枪士兵做了一个手势。
士兵立刻会意,立刻端起枪。
“砰!”
夜鸟惊飞。
那高大的男子停止了挣扎——也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了。
领队男人冷冷地最后望了他一眼,不再多做什么,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当秦逸风接到艾利克斯的电话时,不由得浑身一颤。他已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平静生活了,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变得放松下来,思维也涣散了许多。对案件的调查虽然没有停止,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搁置一边。
他为自己放了一个长假,而这长假却结束在了暑假来临之际。寒暑假,大概是教育制度给学生和老师们最大的馈赠。似乎也只有他们有享受这长达一两个月的假期的权利。
校园渐渐变得宁静了,拖着行李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年轻的女教师坐上了不知从何处开来的私家车,校领导们早已不知去向,唯有选择留校的人们,神态依旧淡然,甚至是漠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种无奈的习惯而已。
原本,在秦逸风的思维中,几乎找不到假期的概念,自有记忆以来,他似乎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清闲而无聊——直到卷入欧阳乐、沈玲菲事件之后,他才渐渐懂得休假的可贵,懂得什么叫疲惫不堪。
说实话,当看到陌生电话号码的时候,他有很大的冲动,想要把手机关掉——但很多时候,人的行为并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
“喂?”
“是我,你知道的。”那个声音很熟悉,的确,艾利克斯永远都保持那种平静冰冷的口吻与他对话,这大概也是这位西方男人的特色之一。
“你是艾利克斯。”
对方冷冷地一笑,说:“我并不确定这就是我的名字。”
秦逸风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难道没有什么新发现吗?”艾利克斯并不回答,却反问道。
“没有。”秦逸风说,“我一直呆在学校里。”
“准备放弃了吗?”艾利克斯问。
秦逸风不想回答这种挑衅式的问题,只是保持沉默。
片刻,对方开口说:“我记得,你曾经想我指出过三条线索,来作为调查的方向。”
秦逸风的确这么做过:“没错,怎么,你有什么发现?”心头微微地一颤,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似乎在暗中涌动,两个月的休息,让他的身体变得慵懒,但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心智,在灵魂的最深处,那种对“秦书渊案件”真相探求的渴望,依然没有丝毫锐减,即便被暂时的平静生活掩盖,也不会永远消弭。
“呵呵,没有什么大发现,不过是找到一些奇怪的史料而已。”
“史料?”
“没错,关于柯德山庄的一些传说。”艾利克斯说。
秦逸风有些失望,说:“传说?那对案件有什么用处?”
“至于有没有用处,谁也说不清楚,”对方不留余地得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邮寄一份给你,当然,前提是你有兴趣,并且给我你的地址。”
秦逸风沉思了片刻,说:“那好吧。”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立刻挂断了电话。
秦逸风知道该怎么做,他用手机编辑了短信地址发送过去。
艾利克斯的手机,很可能进行过特殊加密。
但无论是什么手机,被窃听的几率都非常之大,因此,对于类似住处、约见地点之类的详细信息,他们总是以短信的方式互相传达,作为“CIA特工”的艾利克斯似乎并不会用手机去接收这类信息,而是用私人电脑的某个加密终端,以此来保证信息的安全。
这一切,秦逸风也并非轻言所见,只是从他说话的字里行间推敲而来。
总体而言,他们的合作还算得上“愉快”,而且,他们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合作关系。
秦逸风这一系列的动作,被坐在对面的凌笑完全看在眼里。直到文字短信编辑完毕、发送并被秦逸风再次删除——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之后,秦逸风抬起头,才想起来,现在的他,正和凌笑坐在咖啡厅里。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凌笑警觉地问。
秦逸风点了点头,面对凌笑,他只能如实回答:“有一些新的线索,恐怕,我的假期要结束了。”
“是关于你父亲的吗?”
“对方没有说,但我想,如果完全没有关联,他也不会打电话给我吧……”的确,对于艾利克斯来说,和秦逸风通电话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如果没有特别的道理,他觉不需要因为无聊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现在……要开始调查了吗?”凌笑又问。
秦逸风摇了摇头:“是一份资料而已,一两天之内应该可以收到。”
凌笑搅动着杯中的“卡布奇诺”,神色有些忧郁。这两个月,她和秦逸风都恢复到了最初的生活,这种生活,也是她最为享受的。只可惜,人活于世,痛苦似乎永远大于快乐,短暂的欢愉终将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现在,也正是这意外的来临之际。
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外,临近盛夏的滨海市显得异常明媚,阳光灿烂地有些炽烈,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提前开始炙烤着大地,海风依然湿润,带着海平面特有的凉意,与这极强的紫外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如此平静、如此安逸。
这样的天气,本该是适合在午后小憩,又或精心在屋子里看书的吧?
算了……现在,任何事都不容多想。
秦逸风收到那份资料的时候,正好是隔天的下午。
资料上的字密密麻麻,但总算是用电脑整齐打印的,因此看起来倒也不算费力。
柯德山庄,始建于1947年,正名应为英文:KoD Villa。原名Albert Villa。相传为英国战斗英雄艾尔伯特骑士家族的遗产,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在依旧1960年由其子授意更名为KoD。原意为Knight of Death,即“死亡骑士”。
得名的原因在于1949年的某个夜晚,山庄主人艾尔伯特骑士屠杀家中几乎所有人,并浑身是血地冲出庄园,逢人便砍,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其子幸存了下来,并且一直将此事作为家族耻辱看待,继而改山庄名称,以铭记父亲所犯下的一切罪过。而中国人将KoD按照音译误读为Kod,在艾尔伯特离开山庄之后,便以讹传讹地将此地变为了现在的“柯德山庄”。
柯德山庄是艾尔伯特家的私产,虽然两座侧楼已被改建为宾馆,并且政府有意向在此处投建旅游设施,但都因为各种纠纷而作罢。该山庄如今依然由艾尔伯特家族的忠实仆从极其后代把守,住宿条件一般,但住宿费十分昂贵,且山庄各处都装有录像设备,重重把守、层层监控,令人十分不自在,所以除了特别前来猎奇之人,也只有在树林中迷路的旅人会选择投宿此地。
柯德山庄位于滨海市与临市交界处,须乘坐城际列车,之后改由步行,穿过树林方能到达;自驾约须一个小时左右。
——《滨海市旅游志》
这些资料,秦逸风早已从那位杀手“季飞”的口中听说过,看到这里不禁有些失望,但同时却更加疑惑艾利克斯的用意。
“关于艾尔伯特骑士的非正常死亡。”
第二张纸的开头,一行字映入秦逸风的眼睑,使他猛然间提起了几分精神。
艾尔伯特骑士死于1949年的某个夜晚,死状诡异而恐怖,其死亡原因在社会各界众说纷纭,滨海地区的民间,更是将此事传奇化、妖魔化,作为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光近十年来,出版过的关于艾尔伯特骑士至死的小说、文献资料及其他探究性书籍就超过五十本之多,其中甚至不乏魔幻、志怪及神话类的作品。
但目前为止,被认可、最有权威的说法,却只有三种。
第一.精神类疾病。
很多人认为艾尔伯特骑士在二战中受过精神创伤,一直并没有治愈,且猜测他原本就有殴打妻儿的习惯,而在那天晚上,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刺激了敏感的神经,才导致疯魔杀人。不过,之后经其唯一幸存的儿子与仆人证实,艾尔伯特实际上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并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更不是暴力狂。
第二.被野兽咬伤或误食带有疾病的野生动物。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艾尔伯特骑士的发狂症状与狂犬病类似,很可能是被野兽咬伤后没有医治痊愈,或是误食了含有病毒的野生动物,导致病发。然而这种说法漏洞也很大,因为,据悉艾尔伯特并没有使用野生动物的习惯,而且传说中艾尔伯特骑士最后的死状,也比狂犬病恐怖得多。
第三.异物中毒
这是目前普遍被认同的一种观点,认为艾尔伯特骑士是中毒而死。然而这种观点的持有者,却往往陷入神秘主义的迷障。因为这种特殊的中毒形式当时并没有人了解,而且艾尔伯特的尸体是由英国军方医生特别检验的,仍然没有任何结果,直到今日,当日的调查卷宗上,死因一栏仍填写着“不明”二字,而艾尔伯特骑士的事迹,也成了一个传说而已。
看到这里,秦逸风隐隐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柯德山庄,难道真的还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吗?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关于欧阳乐、关于李霄云所说的僵尸,这些,似乎都与这几十年前的往事有着奇怪的类似之处。
他不由的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资料收到了?”
“收到了。”秦逸风尽量长话短说,“原因呢?为什么要调查KoD的历史?”
“呵呵,我知道你会这么问。”艾利克斯淡淡一笑,说,“你知道吗?我所调查的那家资料馆,必须留下真名才能翻阅馆内资料,且不能拍照,不能摄像,也不能带纸笔摘抄。”
秦逸风知道,滨海市的确有一家这样的资料馆。
“我处于谨慎,悄悄翻看了馆内的阅读记录……”
这显然是艾利克斯的强项,他想看到什么、拿到什么,或许真的无人可以阻止。
“你知道,几年前,有谁翻阅过这份资料吗?”
秦逸风一惊,他似乎已经猜到答案了。
“没错,是秦书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