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与调查者总是处在同一个平面上,在案件调查清楚前,是两条延生并无限接近或远离的直线。
秦逸风知道,此刻,那位看不见的家伙一定也在缜密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所以他也决不能停止。
他站在空荡荡的理工楼实验室当中,那个曾承载了灵异传说,此刻又成了血腥凶案现场的地方。他身穿与自己身份及身材都有些不相称的警服,那是徐天铮特意为他准备的,目的自然在于掩人耳目。不禁在校的学生教师不会注意一个在犯罪现场认真调查的警探,就连他现在的“同行们”也同样不会对他起太大的疑心。
理工楼这件处在边缘地带的实验室,其实与别处并无太大差别。
一座座试验台静静伫立,龙头都已经关闭,水池也早已干涸,若非门外那道亮眼的黄色警戒线,若非那个骇人的传说,谁也不会过多注意这里。
试验台与天花板之间约有一人多高的距离,天花板上还余留着老式悬挂电扇用的挂钩,深深钉入墙内——这些电扇在学校开始采用中央空调与自动供暖、换气设施之后就拆除了。
那根绳子,正是穿过这老旧但结实的挂钩,勒紧夏诗茵的脖子,将她活活吊死的。
另一方面,整个实验室虽然宽阔,但也确实没有人能够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自由出入,更不可能隐藏。如果凶手的确是打晕楼管并从正门进入的话,那么杀人之后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离开这间密室。而若他用了别的办法进入此间,又何为要多此一举打伤楼管?
秦逸风根本搞不懂。
所有的情况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夏诗茵的确是自杀。
秦逸风缓步来到实验室门口,一抹淡淡的血迹滴在离入口并不太远的地面上,显然是那位被打伤的楼管留下的,流的血并不多,不知是凶手力量不够,还是他本生并没有想过要至楼管于死地。
除此之外,如徐天铮所言,现场再无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秦逸风自嘲式地摇了摇头,缓步离开这座带着一抹莫可名状的压抑感的大楼,向另一处命案现场走去。
十七座楼下,警戒线依然拉长眼神,地面上,警方用胶带勾勒出当日沈玲菲尸体所躺的位置,轮廓的四周已经发黑的血迹依然显得格外扎眼,这种死亡的色彩,无论落在何处,或许都是如此令人不安。
依然是那一身警服起了作用,十七座的楼管看都未看清秦逸风的脸庞,便放他上了宿舍楼。
虽说并非绝对安全,但这总算为秦逸风省去不少麻烦,他迅速来到天台。
天台上也拉着警戒线,原本警方已经决定清空整个十七座以便调查取证了,但后来徐天铮却认为这座楼里的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清空十七座分散调查不利于案情侦破,最后才就此作罢,改为对此栋楼严密监控——即使在严密监控下,夏诗茵还是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秦逸风站在天台的边缘,这里与理工楼实验室,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相似——现场没有留下任何“他杀”的线索,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沈玲菲亦仅仅是自杀而已。
自杀,诅咒,连环的死亡。仿佛一种预言,亦似不可治愈的传染病,而那诅咒的字条成了病毒的媒介。
“死亡,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秦逸风不禁自言自语道,“站在这里,你是不是,也害怕过?你当时,真的想要去死?还是,惊恐地面对那个突如其来的索命‘黑影’?”
“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思索中的秦逸风忽然一惊,猛地转过头。
“我就知道是你,穿着警服,到处招摇撞骗。”凌笑摊开手,笑了笑,说。
“你?没有呆在雨韵身边?”秦逸风问。
凌笑摇了摇头,说:“警察在对死者身边的人做笔录,看起来,雨韵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秦逸风皱了皱眉,说:“虽然……不太安心,但这样也好,至少有警察的介入,凶手下手的机会会少很多。”
“你就这么确定……存在那位……凶手吗?”凌笑问。
秦逸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也找不到任何她们自杀的理由。”
“呵呵,真的会有什么理由么?”凌笑忽然说。
“什么?!”秦逸风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语气和神情的变化,他很明白凌笑此刻话里有话。
凌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凭借记忆模拟着某些场景:“这些天,雨韵的情绪一直不稳定,除了睡觉,几乎都在害怕和伤心哭泣中度过……可是……”
凌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说:“可是听说夏诗茵也已死去之后,她忽然平静了很多。”
“平静?!”
“嗯,原本警方根本没办法对她进行笔录,因为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几乎语无伦次,可是今天,她似乎非常配合。就像……”凌笑并没有说下去,她明白秦逸风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没有告诉她夏诗茵手中的字条写着她的名字。”秦逸风问。
“当然没有。”
“但她,却如同知道真相一般平静。”秦逸风说。
“……仿佛听从命运安排一般的那种平静。”凌笑说。
“这……”秦逸风的目光又一次落向那天台的边缘,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没有证据,但却着实是有了某种类似确定的猜想,而这一猜想让他脊背发凉,“难道一切真的那么简单?就那么简单?”
凌笑的神情也变了,说:“你想到的,是不是正是我想到的。”
“你,刚才所说的‘真的会有什么理由’,到底想表明什么?”秦逸风并未回答凌笑的话,反而继续问道。
凌笑咬了咬唇,说:“这句话……其实,是雨韵说的。”她顿了顿,缓了一口气,继续说,“当她得知夏诗茵的死讯之后,我忍不住问她夏诗茵这些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会不会有什么理由,让她去自杀。雨韵却对我说:‘有些事情,真的需要什么理由吗?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呢?’我怕影响她的心情,不敢多问什么,但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秦逸风越来越觉得自己此刻的猜测十分准确,但越是如此,他才越觉得恐惧。
“可是,总该会有某些原因,让她们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吧……”秦逸风沉吟着,“何雨韵说的没有理由,到底代表着什么……难道她早已知道某些事?只是一直隐瞒着……”
凌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她确实也不知该怎么作出回应,只是回过身,说:“那边也许快结束了,无论是雨韵自己想要自杀,还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我都必须陪在她身边,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秦逸风点了点头,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凌笑的决心,但他也确实无法放心——不仅是担心何雨韵,更害怕凌笑也被卷入这诡谲凶险的迷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