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风，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踏入校园的一刻，凌笑忽然问秦逸风。
校园，原本应该是安逸宁定的地方，至少在回到这里的一刻，会有某种特殊的安全感。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逸风只觉得这校园之中危机四伏，几乎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开始在身边蔓延，实际上，与史正天他们分别的片刻，这种感觉已经缓缓在四周生成，如浓雾一般肆意包围，萦绕不去。
“把你也牵扯进这种事来，实在很抱歉。”秦逸风并不回答凌笑的话，反而向她道歉。
“你用不着说这种话。”凌笑一摆手，说，“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一定要参与的。”
“你……”秦逸风忽然迟疑了半步，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介入，这些事，原本就只是与我有关而已……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在过着危险的生活……”
“可我偏偏就是要跟你一起。”凌笑平静地说，“或许你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觉得我累赘，可我就是要和你一起。”
“为什么？”
“没有原因，人总要做一两件没有原因的事。”凌笑说，“而且，我似乎也并不是完全帮不上忙，上一次，如果没有我，或许穆子璇警官会早一步遭人暗算，或许你的生命会受到更大的威胁，不是吗？”
秦逸风不得不承认，在他们被抓入‘异空间立方’的时候，凌笑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她还找到了破案的最关键证人之一——北郊路的那位老妇人，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你觉得这样任性而为真的好吗？你到底为了什么呢？”秦逸风说，“我的目标，是找到我的父亲，甚至还有那个从未被人提起过的母亲……那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
“我是得不到什么。”凌笑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难道在你的大脑里，事情只分为有利益和没有利益两种吗？”
“我……”秦逸风一时语塞。
“这近一年的时间，你的确变了很多。”凌笑忽然苦笑一声，“我相信，你以后遇到事情一定会越来越镇定，调查案件一定会越来越细致，分析问题一定会越来越理性，因为，我在你身上，越来越看不见所谓的情感了，知道吗？”
“情感……”
“你在逐渐褪去感性的那一面……只是不习惯吧，我没有想到你的成长会那么迅速。”凌笑叹了口气。
“是么。”秦逸风忽然抬起双手，直愣愣地看着朝上的手掌，他竟忽然觉得那双手有些黏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这一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有哪一样不是血肉飞溅，有哪一样不是危机重重，有哪一样，不是他曾经所不敢想象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呆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适应了那空气中压抑的腥臭气味，也适应了紧张的思索与在重重障碍下的灵光一闪，他的确变了，虽然曾有惶惑，但他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变得强大了才对。
“这么说，我是在变得扭曲，变得冷血么……”秦逸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却不知是对凌笑的怀疑，还是对自己的大惑不解。
“我不想评论这种事。”凌笑摇了摇头，“就像我曾说，我无权插手你的行动一样，你是你，我是我……我只是在劝你，作为一个朋友劝你，有些事，是需要用心灵去感知的，而不是全都用所谓理性的价值来衡量！”
有些深奥，有些晦涩难懂。
“曾经的你，有些优柔寡断，甚至在别人眼里有些懦弱吧……”凌笑缓缓前行，脚步很慢，“可至少让人觉得温暖。”
“现在，我变得冰冷了么？”
“我不敢断言，”凌笑说，“我只知道，以前的你绝不会问我，帮助你到底能得到什么，也绝不会不理解我说的话……你应该明白，很多事，决定做的那一刻靠的本来就不是所谓的理性，就像夏诗茵追随沈玲菲，选择结伴自杀，就像何雨韵为了自己崇拜和关心的姐姐们奋不顾身……”
“我……我懂……”或许懂吧，却依然有些朦胧，秦逸风忽然想起何雨诗那时在天台上对自己的一番斥责，当时，他之所以没有看出沈玲菲和夏诗茵等人的关系，除了逻辑推理不够严密、观察不够仔细以外，更多的，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朋友之间会有那样的感情。
难道，我本生就是一个冷血的家伙么？
秦逸风问自己，却不敢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我也无法强求，但你有危险，我一定会介入。”凌笑说，“你了解我，我做的决定——和你一样——很难被改变。”
秦逸风无言以对。
沉默，犹如降临的夜幕，静静悄悄，不言不语。
然而，就在这个片刻，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喂？什么？”秦逸风听出是何雨诗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
“好，我们很快就到……”
秦逸风的神情变得紧张而疑惑。
“怎么了？”凌笑不禁问道。
“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秦逸风说，“走吧，返回学校大门，何雨诗在那边等我们。”
两人进入学校好并没有走太远，不过几分钟之后，便回到了大门附近，何雨诗蹲在一棵属下，借着昏暗的灯光，秦逸风隐约看见她抚摸着面前少年的脑袋，那少年蜷成一团，似乎还在低低地啜泣。
“何雨诗，怎么回事。”秦逸风跑上前去，问。
“让凌姑娘来安慰安慰他吧，我不擅长这个，一只搞不定。”何雨诗站起来，伸展了一下酸麻的四肢。
凌笑疑惑地蹲下身子，才发现那少年竟是那位在教堂里尖叫的“小云”。
“怎么回事？”秦逸风将何雨诗拉到一边，问。
“这小鬼一直跟着你们，你们居然没发现？”何雨诗说。
“跟着我们，为什么？”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他在门口被我截下来了，就一直那副样子。”何雨诗说，“我真担心他的行为会暴露我们聚会的地点，哼，要是以前，我估计我会动手……”寒光掠过她藏在身后的手掌，秦逸风知道，那是一把军用飞刀，何雨诗的飞刀的确精准而可怕。
“你别乱来！”
“呵呵。”何雨诗淡淡一笑，“紧张什么，开玩笑而已，我可从来没杀过无辜的人……我只是提醒你们，拖上了个尾巴对咱们非常不利。”
“咱们……”秦逸风冷笑一声，说，“我可从来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目的都不同，怎么会有‘咱们’一说。”
“好了，现在不是和你斗嘴的时候，”何雨诗说，“这个小孩，反复说的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他不能呆在孤儿院里了，那里已经被僵尸占领了，婴儿的怨灵一定会来复仇，而那些同伴们都不帮助他，还认为他在说谎，认为他是亵渎灵魂的罪人……”
“怎么会这样。”秦逸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在凌笑的安慰下，他的情绪似乎很快稳定了下来，这时，凌笑也抬起头，露出忧虑的神色。
“这孩子怎么了。”秦逸风回到二人身边，问。
“说不清楚，他一直在哭，问什么都不回答，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凌笑说。
“好了，别蹲在这里了，带进学校里去，找个地方坐下说吧，外面可能有狗。”何雨诗提议道。
秦逸风也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还是那家不伦不类的咖啡厅，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播放音乐，似乎这阴郁的天气与即将归于深沉的夜幕并不适合用音乐来衬托。
“小弟弟……”凌笑摸着使劲吸允奶茶的少年的肩，问，“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数秒之后，少年才缓缓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说：“好多了……”他的情绪，此刻才算真的稳定下来。
“那现在……”凌笑看了看另外两人，随之试探地问，“可以告诉哥哥姐姐们，为什么跟过来了吗？这么远的路，多危险……”
“我不能回去。”稚嫩但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
“为什么？”
“我杀死了婴儿变成的僵尸，它们会报复我的。而且我身边的朋友根本不帮助我，还认为我是亵渎灵魂的罪人！”少年说。
何雨诗看了一眼秦逸风，耸了耸肩，似乎在说：“看吧，就是这样。”
“可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呢？”
“我……我看到你们有人手里有枪，有的人，有匕首……”少年说，“你们一定不是一般人吧，是警察，或者，那个传说中的侦探、猎魔人？！”
何雨诗哑然失笑，说：“你不怕我们是劫匪？”
“不可能，你们应该是好人。”少年信任地说，随即看着凌笑，说，“我刚才的样子，变得那么疯狂，你还按着我的肩膀，让我慢慢说，对不对？如果是别人，早都逃走了！”
凌笑微微一惊。
一旁的何雨诗也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你们一定是好人，对吧？一定是！”少年反复问。
“对，我们是好人。”秦逸风忽然开口，说，“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们。”
少年小云点了点头，说：“嗯，那，那你们相信我吗？我真的看见僵尸了，它们不是人，是猫！绿色的眼睛，走路动作很僵硬！”
“跟传说似乎不大一样。”何雨诗低声对秦逸风说。
秦逸风皱了皱眉，说：“你，真的确定那是僵尸？不是生病的野猫么？”
“我确定！”小云大声说，“活着的猫不会是那样子的，即使不是僵尸，也一定是中魔了。”
“那……我们能帮你什么呢？”凌笑问。
“你们如果相信我，就和我一起，好好调查这件事，让他们相信。”小云说，“我真的看到僵尸了，还杀了一只，如果不早点除掉他们，它们一定会伤人的！”
秦逸风陷入了沉思，奇怪的感觉一直没有间断，他总觉得这件事里有很大的蹊跷，但却不能仅凭着孩子的一面之词就节外生枝，的确，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这时，秦逸风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喂？前辈，您说……”
“嗯，没关系，他在我们这里……嗯，对，自己跟过来的，要送回去？好吧，好吧，嗯，再谈。”
放下电话，秦逸风不禁看了一眼那少年小云。、
小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惊恐地向后挪了挪，说：“我，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真的？”凌笑望了一眼秦逸风。
秦逸风点了点头，说：“吴啸宇发现了这孩子失踪，很着急，于是联系了史正天，我看……”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凌笑看着小云，他又开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旁的何雨诗默默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的确，他们如果带着一个孩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起疑心，而且，这不大不小的大学校园，也根本安置不了这个孩子。
“先送过去吧，联系史正天前辈，再做打算。”秦逸风最终决定说。
凌笑微微叹了口气。
“不！我不回去啊！”小云大声喊道。
“小弟弟！别怕！”凌笑只能安慰说，“放心，就算你回去了，我们也会暗中保护你的。”
“真……真的吗……”小云怯怯地说。
“当然，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凌笑确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