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死法，你见过么？”何雨诗望了一眼史正天，问道，此时的她，也是一脸难受的神情，或许就连她这个曾经手刃过数人的“凶手”——又或者说是“战士”，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痛苦的残害。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没有，这种尸体，即使在战场上恐怕也很少见。”史正天说，“把人钉在十字架上，然后用火焚烧，这是赤裸裸的虐杀，谁会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有这种仇恨，对了……确定是他了么？”
一旁的秦逸风，带着手套的右手拿着一条带着十字架的项链，声音略微颤抖地说：“我，问过他们了，这条从尸体上发现的项链，的确……是小云的，他平时，都藏在衣服里，不会轻易拿出来。”
“果然。”史正天暗暗握住了双拳。
“所以，他，他是真的死了，小云……”一旁的凌笑，圆睁着双眼，几乎浑身都颤抖起来，“小云。”
“你别这样，”秦逸风拍了拍她的肩，说，“这种事，谁都料不到。”
“如果，我们昨天没有那么决绝地把他送回来，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凌笑说，“他，那么相信我们，我们却欺骗他。”她的脸上，此刻挂着失望的苦笑。
“我也有责任……”一旁的吴啸宇说，“我们太掉以轻心，因为小云的状况并不是一两天了，而在这期间几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才没有引起重视……谁想到……”
“你们……你们当然有责任。”凌笑咬了咬牙，说，“昨天，你们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好这孩子么？而你们又做了什么呢？你们真的关心过他么？”
“好了，不要说了！”史正天忽然发出一声命令得呼喝，“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凌笑退了一步，说：“昨天，不是您，史正天前辈，明令禁止我们帮助那孩子的吗？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我们多多少少在意过一点他，怎么会出这种事？！”
这或许是史正天的权威第一次受到晚辈的挑战，他一时有些惊异，但却并未开口反驳，只是摆了摆手，说：“如果你情绪不稳定，我劝你不要呆在这里，浪费时间而已！”
“好，我走，我的确做不到那么冷血！”凌笑的语调平和，但话语中却暗含失望与决绝，她冷笑一声，反身向门外走去。
秦逸风紧跟其后。
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骆水寒想要阻止秦逸风，却被史正天拦下。
“让他们去，他们比较熟，也许秦逸风说一些话效果会更好。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团结，而且决不能有任何人擅自单独行动，否则，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骆水寒叹了口气，继续检查着那句惨不忍睹的尸体。
“你，懂法医？”何雨诗不禁问道。
“他大学的专业本就是法医。”史正天笑了笑，“只是后来身不由己而已。”
教堂外清冷的街道上，秦逸风追上了凌笑。
“凌笑，不要单独行动！”秦逸风喊道。
凌笑顿住脚步，侧过脸，说：“是啊，怕暴露你们的大计划是么？”
“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秦逸风说。
“安全……说的很好听。”凌笑转过身来，满脸嘲讽般的冷笑，“如果我只是一个路人，完全没有参与你们的计划，你们的团队，你还会这样关心我的‘安全’吗？”
“你到底怎么了，从前的你不是这样，为什么最近情绪那么不稳定？”秦逸风有些困惑，问道。
“我没有怎样，我一直是如此，从来没有改变过！”凌笑说。
秦逸风叹了口气，说：“记得那时候，说起害怕自己变化的人，是我自己，而你告诉我，人总是要经历世间种种，然后走向成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对我说的话，难道我现在的镇定、从容，不是一种成熟吗？如果没有这些，我怎么去分析清楚所遇到的一切，怎么在危难时刻还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小云的这件事，本来就怪不得谁，我相信没有人会因为那孩子的一面之词——何况他所说的一切还如此诡异，不合常理——就采取什么特殊的措施。你何必自责，又何必责难我们？”
“对，我是说过。”凌笑回答，“我是说过不要担心变化、成熟，但我也说过，如果把变得冷漠、冰冷当做成熟的标志，那人倒不如永远不要长大，而你的变化，让我不寒而栗……如果你无法理解我现在的心情，那请你不要跟上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着，再次转过身。
“谁说我不明白？！”一时间，秦逸风不知哪来的勇气，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握住凌笑的左手。
错愕。
一丝惊慌失措掠过凌笑猛然转过的脸庞。
时间，忽然定格。
双眼凝视处，是另一双真诚相对的眼睛，熟悉，却透着从未见过的神采。
“谁说我不明白，谁说我无法理解！”秦逸风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情绪却依然激动，“你不是不了解，很多事，我根本不懂如何表达，可我并不是看不见，并不是不在乎！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我的失察，导致了何雨韵的自杀，那种事，我本来可以阻止，如果我再细心一点，或者再理性一点，我都可能发现……自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努力让自己变的淡定、变的理智、变的波澜不惊。因为我知道，只有平和地面对一切，我才可以救自己，才可以救更多人，一味的感情用事只会顾小失大，最后一无所获！”
秦逸风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我的身边，已经有很多人离开了，从欧阳乐，到徐天铮警官，再到不久前的穆子璇警官，我不想再有人受到伤害，尤其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明白吗？”他的声音，变得轻了许多。
凌笑本能地退了一步，和秦逸风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咬了咬嘴唇，一时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想要安静，就在这附近走走吧。”秦逸风勉强地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说，“别走太远，我真的，担心你出事。”
“好……我明白……”凌笑低着头。
这时，没有人看见，教堂外街道的转角处，何雨诗正默默注视着二人，神情异常复杂：“雨韵……没想到，那件事对他触动那么大……”她不禁自言自语地说，嘴角挂着苦笑。
秦逸风很快回到了教堂中，史正天已用一块宽大的白布盖住了小云的尸体，骆水寒面无表情地如年讣闻一样报告着尸体检查状况：“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痕迹很深，可能造成咽喉出血，但不足以致命。教堂外门口处脚印凌乱不堪，但有一道拖曳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耶稣雕塑的下方，现场已经由于太多人进入而被破坏，使得勘察难度加大，但初步估计，死者，是被凶手，在门口勒住脖子，一直拖到雕塑下方，这个时候由于窒息，死者很可能出现短暂的晕眩，而就在这时，凶手把他扛了起来，钉在了十字架上。”
秦逸风不禁闭上了双眼，他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谁将这种残忍的手段施加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身上。
“死者的手脚，都被钉子钉死，流血很多，但也不足以致命，死者当时一定非常痛苦，甚至晕厥过去，然而，之后凶手又对他施以火刑，最终将其活活烧死，死者被钉在雕塑上的身躯，身体是微微前凸的，可以判定，他被烈火焚身的时候，依然还有意识。”
“啊！”突然，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在空旷的教堂里响起。
众人猛然一惊，却看见那位发现“尸体”的“修女”呆然站在门前，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横躺的小云。
“李月婵，你别激动！警探们在办案！”一直站在宣讲台附近的吴啸宇急忙上前去。
谁知，那位“修女”李月婵使劲推开走过来的吴啸宇，向前挪了两步，停顿了片刻，又反身尖叫着跑了出去。
“月婵？！月婵！”吴啸宇大喊了几声，却只听见那渐渐渺远的惨呼。
随即，露出焦急的神情：“她是我们这学校的副校长，一定是发现尸体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刺激才会变成这样，你们等等，我跟上去看看！”
“嗯。”史正天点了点头。
的确，就连秦逸风一行人也被这尸体的死状震慑住了，何况是一个从未见过死人的普通妇女。
秦逸风看着挂在指尖摇荡着的银色十字架，心情异常沉重。即使是大火，也并未把这鲜亮的银色熏黑，这，会是谁送给小云的？那个人，一定很爱这个孩子吧？只可惜，这圣洁的“神物”，却并不能复苏孩子的生命，那年幼的生命，早已在罪恶的火焰中魂飞魄散，不留一丝痕迹。
“你有什么看法么？”史正天望了一眼秦逸风，问，“这样杀害一个孩子，的确太残忍了。”
“我想。”秦逸风望了一眼耶稣的雕塑，说，“这也许是某种特殊的仪式。”
“仪式？”史正天疑惑地望着对方。
“前辈不觉得吗？这种死法……理性上说……很像中世纪的火刑。”秦逸风说。
“你是指西方国家惩罚女巫的那种刑罚。”史正天问。
“的确，中世纪的欧洲，将亵渎教会、信奉异教、不遵从教派管理或钻研与教派思想不符学说的人，都定为巫师或巫婆。他们认为唯有火焰能让这些灵魂万劫不复，得到真正的惩罚，所以将他们纷纷施以火刑，那位意大利的布鲁诺，不就是死于火刑么？”秦逸风分析道，“而且，这里是教堂，有人会信奉这些神鬼之说，就不奇怪了。”
“难道，这孩子会是祭品？”史正天皱了皱眉，这就太奇怪了。
“这我不能确定。”秦逸风说，“但这一定和他嘴里说的所谓‘僵尸’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