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晋文公,古所谓明君也,亡居外十九年,至困约,及即位而行赏,尚忘介子推,况骄主乎?灵公既弑,其后成、景致严,至厉大刻,大夫惧诛,祸作。悼公以后日衰,六卿专权。故君道之御其臣下。固不易哉!
——《史记·晋世家》
历史进入了春秋晚期,这一时期社会政治生活的主要形式,是诸侯国中卿大夫强宗的崛起和国君公室的衰微。当时各大国的诸侯,均被连绵不断的兼并、争霸战争拖得精疲力竭,这样就给各国内部的卿大夫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得以榨取民众的剩余劳动积累财富和损公室利民众的方式收买人心。这种情况的长期发展,使得一部分卿大夫逐渐强大起来,西周时期“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政治格局,在春秋前中期一变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这时乃再变为“自大夫出”了。强大起来的卿大夫之间,也不可避免地互相兼并,进行激烈的斗争。这在晋国表现得最为典型。
西周时期的晋,大约从公元前11世纪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及其子燮父改唐为晋,到公元前222年,赵代王喜被秦兵攻破,赵国彻底灭亡,在中国历史上存在了近八百年。
周代各诸侯国通常都将公室子孙分封为大夫,各家大夫都有封地,以血缘关系作为公室的屏卫。唐叔虞是唐的领主,也是晋的始祖。司马迁在《史记·晋世家》中称“晋,唐叔虞者”。在周王朝时代,晋原是一个侯国,即二等诸侯国。约在公元前680年,晋武侯灭缗侯即位以后,自称为曲沃武公,私自提高了规格。为取得中央的承认,武公采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他把晋的全部珍宝、金玉、青铜器物送给了贪财爱宝的周天子。周天子受了曲沃武公的贿赂,封曲沃武公为晋武公,于是侯晋升格为公国,跃身诸侯列强。对于晋武公以行贿手段取得升为公爵的丑行,司马迁在《晋世家》中无保留地予以记载,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但晋武公使晋成为公国后,仅在位二年,并未能有什么作为。
公元前645年,在外流亡19年的晋公子重耳在秦穆公的支持下回国即位,史称晋文公。由于晋文公饱经流浪之苦,即位以后对内实行施惠百姓、开禁薄赋、奖励农耕、赈济贫困、减轻关税、鼓励通商、宣扬法教、淳朴民俗;对外秦晋交好,多代联姻,保持了相对的稳定,使晋国达到民富国强,实现了晋国的中兴和霸业。晋文公、晋襄公时,狐、赵、先、郤、胥等氏颇有权势,以后又有韩、魏、栾、范、荀氏等强大宗族。
之后,晋献公宠骊姬,逐杀诸公子,从此晋国不再立公子、公孙为贵族,史称“晋无公族”。到春秋中叶,旧公族仅剩下栾氏、羊舌氏和祁氏等几家;而晋国的“私家”力量却逐步强大起来,不断与晋国的旧公族展开斗争。
晋厉公时,把私家看成最大的威胁。公元前574年,他举兵杀了三部(郤至、郤犨、郤锜),结果很不得人心。次年,厉公被杀。
晋朝中期以后,晋国的卿位一直由十九个卿大夫之家所占据,居卿位的同时又是统率军队的将领。这十几个卿大夫家族在晋国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势力,一天天膨胀起来,他们各有各的地盘和武装,互相攻打。在那里,首先是十多个卿大夫的宗族的财富和势力一天天扩展,而其互相兼并的结果,则只剩下韩、魏、赵、智、中行、范六大宗族,是为“六卿”。这时,晋君的权力已基本被剥夺,国内政治全由“六卿”所主宰。
公元前544年,吴国的延陵季子出使晋,同晋国的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相见晤谈后,神奇地预言:“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其实此时晋国执政者有六卿,公室卑弱,六卿强大,政在私门。但是,韩、赵、魏三家的优势还不明显。
然而正是这样的形势,导致私门与公室的斗争。尔后,“六卿”之间又因瓜分权益产生矛盾,并导致范、中行两氏的覆灭。晋国于是只剩赵、韩、魏、智四大贵族集团。可是“四卿”之间也不能相安,更大的冲突很快就来临了,这样,便直接导致了晋阳之战的爆发。
历史的轮回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的灭亡必定会毁在一个人或几个人手里,晋国也逃脱不了这个可怕的轮回。灭亡晋国的这群人就是本国当时的四大家族:智、赵、韩、魏。这三家族把持晋国的朝政已经多时了,晋王虽说在宝殿上坐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摆设。
四大家族中,最为强大的就是智家。可是,智家的时任族长智宣子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是不太明智的。智宣子比较欣赏的是智瑶,于是当众想要里智瑶为继承人。
但是族人智果不同意,他说:“智瑶虽然意志坚强,勇猛善战,而且文史兼修,但是,他最为不足的一点就是太残暴了,光凭这一点就是致命的要害,不如立智宵为继承人吧。”
智宣子当然不肯听了。于是,智果扬言,如果立智瑶为继承人,智家就必定会灭亡。这话要是传道智宣子那里,肯定光荣了。于是,智果就很识事务的叛逃了智家,并改名换姓,改姓辅。事实证明,智果的叛逃使他免遭灭门之祸。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在继承人问题上,另外一个家族的族长赵简子的做法则是截然不同。他眼下有两个比较合适的继承人,大的叫伯鲁,小的叫毋恤。到底该立谁呢?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赵家日后的百年大计。
赵简子想出了一个比较高明的办法,他将自己的训育写在一些竹简上,然后叫两个继承人候选人分别收好,要求他们要时刻牢记。过了3年,赵简子问两个儿子,当年的训育还能不能背下来。大儿子伯鲁无言以对。赵简子反过来又问小儿子,小儿子把这些训育背得滚瓜烂熟,赵简子非常满意,立他为继承人。
但是赵毋恤取代嫡长子嗣位,跟宗法传统的继承制度相悖,不仅遭到别人批驳,而且连他自己也时感不安。攻灭代国以后,他把原太子伯鲁的儿子封在代地。特别是33年之后,赵毋恤死时,他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而是让伯鲁的儿子继位,是为赵献候。在这一点上,赵毋恤可谓高尚无私,维护了赵氏家族的团结。死后他被谥为“赵襄子”。“襄”是仁义的意思,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他的敬重。
智伯继位后,确实大有作为,内政方面灭范、中行二氏,驱逐晋出公,拥立晋哀公,独擅国政;外事方面一次兴兵伐齐,两次率军讨郑,战功赫奕,威震诸侯。然而在他取得如此成就之时,自身“贪而愎”的弱点逐渐暴露出来。贪包括贪得无厌,好大喜功,骄奢淫佚;愎包括刚愎自用,不纳谏言,独断专行。大权独揽之后,使得他骄横跋扈,不可一世。
智伯在蓝台与韩康子、魏桓子宴饮,竟在酒宴上戏弄韩康子,并且侮辱韩康子的家臣段规。智国进谏,说这样做恐怕会招来祸患。智伯大言不惭地说:“难将由我,我不为为难,谁敢兴之!”似乎韩、魏诸家的命运已被他掌握在手中,谁对他也是无可奈何。智国举出晋国历史上赵氏、栾氏、范氏、中行氏等家族遭难的例子,都是因为仇家伺机而动所致。如不谨慎从事而经常结怨于人,那大祸临头的日子就不远了。并说:“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夫谁不可喜,谁不可惧?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蚊子、蚂蚁、黄蜂、蝎子这一类昆虫都能害人,与强宗巨卿的主君和家相结怨,能不提防吗?智伯把这样的规谏当作耳旁风,依然我行我素。
智伯结怨最早、最深的还是赵氏,具体地说,是赵氏家族的主君赵襄子。早在赵襄子继位之前,已与智伯积怨甚深。关于智伯与赵襄子结怨一事,《史记·赵世家》记载,公元前464年,智伯伐郑,赵襄子为将领,智伯酒醉之后,给赵襄子灌酒,还殴击襄子。赵氏的家臣纷纷要求以死相拼,襄子劝阻了大家,并说正是因为自己能够忍辱,才被父亲立为太子。他内心里对智伯的怨恨自是不言而喻。然而返国后,智伯居然还给襄子之父赵简子做工作,要他废除襄子,另立太子。简子不听。
智伯四下结怨,却不自省,而且贪心进一步膨胀,对赵襄子、魏桓子、韩康子说:“晋国本来是中原霸主,后来被吴、越夺去了霸主地位。为了使晋国强大起来,我主张每家都拿出一百里土地和户口来归给公家。”
韩康子意欲拒绝,段规劝谏道:“不可。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鸷愎,来请地不与,必加兵于韩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于他国,他国不听,必乡之以兵;然则韩可以免于患难,而待事之变。”段规分析智伯的性格,认为他在索要之后必然藏着武力强夺的一手,这是他阴鸷、刚愎的本性决定的;另外,他这个人贪得无厌,决不会只向韩氏一家索要土地,韩家给他一点甜头,他必定还要到处伸手,等到别人拒绝,动起刀兵,那时就有机可乘了。韩康子觉得这办法可行,先受一点损失,但可以避免同智氏交兵,又能挑起事端,从中渔利,因此决定送给智伯一个万家之邑,派出使者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