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谂在风浪过后又踏上了行脚之途。他南下来到了江西修水县云居山。当时云居住持,是接续了曹洞宗慧命的道赝大师。道赝比从谂低一辈,年龄也比他小,十分关切地劝他:"老老大大,何不觅个住处?"从谂不肯放过任何奖掖后人的机会,说:"你说,哪里能住?"《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闻听此言便开了悟,所以,禅心无住。道赝禅师一直顺着自己的思路在想问题,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从谂的道,他不经意地说:"山前有一块风水宝地,是一座古代寺庙的旧址。"从谂笑道:"你何不自己去住?"时至今日,云居山上的第一道山门,曰:赵州关。从谂又一次来到了鄂州,他的师兄茱萸也说他:"你也七老八十了,还整天跑来颠去!为啥不找个地方定居下来?"从谂说:"哪里能住?"他照方抓药,茱萸却不肯如法炮制,反过来揶揄他:"老大不小,一把年纪啦,连个能住的地方都不知道!"从谂自嘲:"三十年来都是我骑在马上,没想到,今天被驴踢了一脚!"其实,从谂八十犹行脚,除了磨砺自己,提携同道之外,也是在凑缘,寻觅一个适合自己独特禅风的地方。当时,长江以南是顿禅的故乡,六祖以来,已经有四五代传人。百丈,黄檗,沩山,洞山,德山,雪峰……各大宗师弘化一方,好不热闹!而广大的北方则相对沉寂。从谂的禅法朴实无华,力避玄奥;接机示人都是以家常话、本分事,教人由浅入深,究理自悟。他的禅风,更适应老实本分厚道的北方人。因此,他八十岁之后最终留在河北,并非偶然。
唐大中十一年(857年),从谂受请住持赵州观音院。从此,人称"赵州"。一天,赵州从谂照例来到法堂,对僧众开示道:"就好像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托在手掌中,卷头发、高鼻梁、深眼窝的胡人来了,它就显示胡人的模样;咱们黄皮肤、黑头发的汉人到来,它也就映现出黑头发、黄皮肤来。你长得好看,模样俊俏,它不贪婪,更不会将你的形象存留下来;你天生丑陋,它也不会厌恶,更不会拒绝。"稍作停顿后,他从蒲团上拈起一根干草说:"老僧我可以把一根草作为佛祖的一丈六尺高金身,也可以将丈六金身当成一根草。佛是烦恼,烦恼也就是佛……"这时,一位学僧在大众中问:"不知道佛是谁的烦恼?"赵州语出惊人:"给一切人烦恼。"学僧又问:"既然是烦恼,怎样才能避免呢?"赵州说:"免除它干什么?""明珠"与"古镜",禅师经常借之誓喻我们的平常心。只要平常心不失衡,不污染,时时处处灵明不昧,佛道禅理就会自行彰显;所以"胡来胡显,汉来汉显"。在一日生活之中,只要我们不用名利心去取舍,不患得患失,而是顺其自然,不以自己的好恶为标准作判断,就会发现,造化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傻人自有傻福,而祸患往往是自己找来的。我们应该时时刻刻把握住人生的真谛,只要不自寻烦恼,愉悦就会自行来到。
一次,赵州说他座下的弟子:"八百个做佛汉,觅一个道人难得,寻一个不受信仰迷惑的阐提人难得。"八百人都想成佛做祖,日也思,夜也想,食不甘,寐不香。所以,成佛,成了这些人的最大烦恼。因此赵州老人说:"佛是烦恼。"烦恼生起怎么办?古今禅师们都爱用同一句话:别理它!抽刀斩水水更流,用心消愁愁更愁;流水一去不复返,愁云自散好个秋。日本佛教典籍记载着赵州大师这样一件事:一位满面愁苦的老妇人来到观音院,对赵州大师诉苦说:"大师,我为什么转成了女人呢?女人的命真是太苦了。小的时候,她要听父亲的,出嫁以后要听丈夫的,老年之后又要听儿子的。女人的一生,除了服从没有别的,没有自由,不能独立。为什么女人要过这种生活?你看,世上有许多人,连一点责任都不用负担。为什么我们女人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呢?"赵州没有开导老妇人,而是说:"别人的命运是别人的,让别人拥有他们所要的。我呢,我愿意坦然面对命运所给我的一切,承担所有的责任。"不知那老妇人想过没有:你为什么成了女人?你为什么是个女人?当我们面对所有的事情,好事也罢,倒霉也罢,是不是也应该想一想:全世界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件事情偏偏轮到了我?天上的馅饼为何落在了我的手里?天上的石头为啥砸在了我的头上?
宇宙之所以是森罗万象的宇宙,自有其森严的规律,没有一件事情是绝对的巧合。
景深
从前,一位禅师开悟之后,感到自己开法的因缘不成熟,便在山上搭了一间草庵,独自修行。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禅师照常打坐。禅定之中感觉异常灵敏,他忽然听到遥远的山下路口有婴儿的啼哭声。半夜三更,怎么会有带婴儿的妇人夜行?过了一会儿,啼哭之声又一次清晰地传来。禅师明白了,一定是个弃婴。荒山野外,虎狼出没,千万别让野兽叼去了!禅师急忙下山,果然在路口发现了一个病病怏怏、气息奄奄的小男婴。幸好,禅师粗通药理,在山里采来药草,连同米粥煮来喂下,慢慢调理,男婴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转眼,男孩长成天真烂漫的小童子,禅师变成了老禅师。童子虽然跟随着禅师长大,并不懂得佛教之内的规矩,爬树捉鸣蝉,拔草逮蛐蛐,整天玩乐打闹,比山下俗家的儿童还要天真。就是见到老禅师,也不知尊重师长,更不会合十问讯。反而没大没小地骑在老禅师的脖子上,弹他的光头取乐。
一日,山上来了一位行脚云游的禅僧,暂时寄住在庵中。不一会儿,行脚僧便充分领教了童子的顽皮。他对小童的不懂规矩与不知礼数,非常看不惯。若不是看在老禅师的面上,漏风的巴掌早已打在他的小屁股上。
第二天一早,老禅师到山下采购种子去了。行脚僧将小童召到自己跟前,严厉训斥他的种种无礼行为,并且手把手将佛寺里的规矩、礼仪教给了他。小童感到很新鲜,所以学得很快,到晚上老禅师回来,他已经可以有模有样、中规中矩地上前行礼问讯了。老禅师很是惊讶,问道:"你怎么会这些东西?""师父在上,是新来的上座传授给弟子的。"小童一板一眼说道。老禅师在庵中找到行脚僧,冷冷说道:"上座居心何在?"行脚僧一愣:自己什么地方违背了出家人的戒律,做了出格之事吗?
老禅师脱去沾满泥土的草鞋,放到门外,继续说道:"我那童子养了十来年,小心呵护,幸喜保持了一份天然纯真,很是可爱。谁叫你教坏他,污染他?快快收拾你的行装,走你的人!"暮色苍茫,小雨淋淋,多事的行脚僧被赶出了草庵。
我的友人,地产商W先生,是位很独特的人。许是参禅的缘故,他的思路总是怪怪的。都市里寸土寸金,在能建两座大楼的地皮上,他却只盖了一座写字楼。
楼前,是一片上万平方米的绿地。碧草茵茵润肺腑,绿树婆娑悦心性。大楼里每一个伏案劳作的人,只要抬起头来,落地窗外的青草、绿树、鲜花、溪水便会映入眼里,洇进心里,给人几分轻松,几分愉悦,几分回归自然的亲切。人们都说,在这座大楼办公,效率高,思路畅,连商务谈判也少了一些争执,多了几许真诚,更容易达成共识。因此,W先生的写字楼租金虽然比其他地方高得多,却总是客满。
这时,当初暗自讥笑他的同行们才如梦方醒,纷纷效仿。但是,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样的楼,一样的绿地,一样的服务,自己的写字楼总是留不住客。为什么?
W先生在一旁偷着乐。其实问题还在那块绿地上。别人为了好维护,也为了好看,绿地是全封闭的,也就是只能眼看远观,但不能亲身接近。而W先生的绿地上,有几条十分不起眼又十分自然的小路。
当初,大楼建成,草地铺好,W先生并未预先修路。客户入住一段时间之后,草地上自然而然出现了几条散步的人们踩出的小路。直到这时,W先生才让工人沿着这些蜿蜒曲折、起伏错落的痕迹铺设了路径。而且,栽上林荫,种上花丛,还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开挖了一条同样曲曲弯弯的人造小溪。
这样的小路,既保证了绿地不被任意践踏,又满足了人们亲近泥土、接近绿色的需要。更主要的是,它是人们自然而然、随心所欲走出来的,完全符合漫步者的心境,所以,走在其中,心情分外轻松,分外舒畅。
心语
师法自然,顺势而为,是W先生成功的真正秘诀。遵循客观规律,契合自然道法,也是禅力图传达给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现在,中国少年儿童教育有一种流行说法:"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句"名言"所产生的广泛的社会效应是:"起跑"越早越好;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好。于是,一些家长由于担心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孩子刚会说话便开始教他背古诗、认字、数数,在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学心算,小学课程提前到幼儿园大班,小学则热衷"奥数"……同时,学校内外的各种补习班泛滥成灾:奥数班、英语班、预习班、强化班,此外还有音乐、美术、舞蹈……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给所有家长的印象是:人家都参加了这些课外班,若自己的孩子不上,未起跑就落后了,从此就废掉了。
结果,现在中国的孩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背上了学习文化知识与才艺的包袱;刚会走路,就开始负重"起跑"。学校和家长唯恐学生闲着,千方百计加大作业量、延长时间,绝不让他们有一刻的消停。甚至,孩子们的周末两天比平时还忙:不是补课,就是上各种强化班、才艺班。许多家长还为孩子精心地设计了相配套的作息时间表和学习计划,每天一丝不苟按规定严格执行。
从此,孩子们被好心的、爱他们的大人剥夺了游戏玩耍的快乐,失却了天真烂漫的童年,被生生地套上了无形的枷锁。而且,随着年级的升高,负担越来越重,越跑越重。
孩子正处在快速生长发育期,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但沉重的学习负担挤占了他们大量休息时间,长期睡眠不足。而且,无穷无尽的死记硬背,重而复之的题海战术,过度疲劳会导致大脑抑制,学习效率大为降低。长此以往,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大大降低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不错,通过各种培训,给孩子超前满灌与其年龄不同步的知识,揠苗助长,的的确确能培养出"神童"。二十多年前,那些著名大学"少年班"的神童,更是万人瞩目,家喻户晓。可是,如今那些昔日的神童安在?几人成为栋梁?这些没有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却早早消失在了途中跑的队伍里,更谈不上终点线的辉煌。
"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是寄生在教育产业链条上的利益共同体忽悠家长的美丽谎言。因为,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绝非短跑。就算在人为操控下孩子能赢在起跑线,却因冲刺过早,后劲不足而输掉人生。江郎才尽,实在得不偿失。
我们应该切记,教育孩子,必须顺其天性,自然而为。
4.停止空谈,开始行动
赵州的师父南泉普愿,被马祖道一赞叹"独超物外"。赵州从谂继承了南泉超脱轻灵的禅风,十二时中随应接物,像清风穿林一样自然,似白云出岫一般悠闲。他遍历诸方,影响极大;再加上他德高年长,禅修已至化境,所以他八十岁在赵州坐道场之后,只要有一言半句说出,很快便会传遍大江南北。天下丛林对他十分敬仰,尊他为"赵州古佛"。
最先称赵州为"古佛"的,是另一位大宗师,六祖另一条法脉--石头希迁法系的雪峰义存。
雪峰义存也曾行脚游遍九州,为了悟道,他三登投子,九上洞山。他的师父德山大师拎着一条白棒,上打诸佛,下打群僧,打天打地,打风打雨,这样捶打出来的义存禅师,自然是不同凡响。他在福建创立雪峰寺,座下弟子多达一千五百人之众,系当时全国最大的道场之一。一次,有学僧问雪峰:"古涧寒泉时如何?"他回答:"瞪目不是底。"学僧又问:"饮者如何?"雪峰说:"不从口入。"后来,这个禅僧行脚来到北方,把这一段公案讲给赵州听。赵州不客气地批评雪峰:"不从口入,不可以从鼻孔里入吗?"这个学僧是个伶俐汉,他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领悟禅机的大好机会,马上转而向赵州请教:"古涧寒泉时如何?""苦!""饮者如何?""死!"
赵州回答的这两个字,传回雪峰义存处,雪峰叹道:"赵州,古佛!"据说,因了这一公案栽在了赵州手里,雪峰从此不再回答学僧问话(其实,一默如雷,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据说,雪峰经常面向北方,遥望几千里之外的赵州古佛道场;据说,雪峰寺的"望州亭",就是因此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