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干实事的人,总督点头微笑了,向他推荐起张国淦的《上黑龙江将军整理边政书》,吴禄贞趁机说:“当初黑龙江将军程德全见到上书,多方查询,还是我给他找到作者的哩。”
“嗯,你是个有心人。”想到他到了奉天就马不停蹄赶到黑龙江去找人,把访友看得比赴宴重要,只有以国事为重的人才这样无私无畏,他可比陈昭常等官僚强多了,“由此可见,我向朝廷推荐你是不错的。”
说着把自己的推荐书给吴禄贞看了,又将他夸奖几句,吴禄贞也连声道谢,见他高兴,趁机又提出要求:“延吉边务复杂,对日斗争绝非朝夕之功,下官还想要个助手。”
“你不是有周维祯吗?”
“还有比他更熟悉中、日、韩三国情况之人。”
总督猜到了:“你说那个姓宋的革命党人吧?”
“他可是研究间岛问题的专家,能说会写。为着《间岛问题》一书,你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吗?化装成日本浪人,冒着生命危险打入长白会,到日本东京图书馆偷拍典籍,到韩国汉城去搜集资料,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终于以确凿证据说明吉林省延吉地区自古属于中国领土,日本人出五千金他都不卖,卫我河山,功不可没啊。当时,老佛爷也是赦免了他的……”
总督低头抽烟,半晌才说:“是他自己宣称要与朝廷势不两立的!”
“那是因为许多人误解了他,才华横溢的人都个性鲜明,他这个人就是狷介耿直。总督知人善任,既然赏识下官,岂能不容一个有功之臣?”
“你也能写会道得很啊!”徐世昌打个哈欠,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吴禄贞学乖了,连忙给他捶背:“总督累了,辛苦辛苦。”
“好了,别给我拍马了。不为你的朋友,你哪能如此乖巧?”
“那我的朋友怎么办?”
“带着你的美人、带着你的朋友到延吉去吧。”总督话锋一转,“但是,宋教仁我还要让逮捕他的巡抚审查一下,看是否有什么重大案情。”
冷清多日的督办公署又热闹起来了。吴禄贞的到来,给这里增加了许多生气,日本人也收敛了许多。
大门前,大槐树横拐着一根枝条,半匹白布瀑布般地垂挂下来,上书几个脸盆大的黑字“延吉屯田标募兵处”,树下一张方桌,桌子边坐着的是柏文蔚。
他是从三里湾赶回来的,吴禄贞被贬之后,他也从一个二等参谋成为屯田营管带,调到离延吉厅两百多里外的深山老林中,人烟稀少,生活清苦。但他结识了一帮绿林好汉,春秋开荒种地,秋冬打猎比武,也自得其乐。
听说吴禄贞身为督办上任,他喜出望外,飞马赶回,要助友一臂之力。可是吴禄贞这次却要他继续留在边远地方屯田种地,他好不恼火:“你升官了不仅不提携在下,还与傅良佐一样流放我?”
吴禄贞亲自给他倒一杯热茶:“不是流放,而是委以重任:从现在起,你就不是管带而是标统了。”
“到那鬼不生蛋的地方,给个皇帝也不想干!”“可是那里更需要你啊。”
“需要我干什么?打狼?”
“你呀,比我性子更急躁,你忘了我们的革命宗旨了?”吴禄贞启发他,“我们不仅要驻守边疆,还要储备力量,准备革命的!”
柏文蔚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吴禄贞升官也没忘记革命。现在这块土地上他就是老大了,有他的大红伞罩盖着,更便于培养革命武装。忧的是,靠他开荒种地的那些老弱病残,怎么能担当起革命准备的重担?
“我那里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怎么革命?”
吴禄贞拍了拍他肩膀:“给你升官不是要你享受的,你可以明目张胆地扩大武装力量:没人,招兵,没枪,买枪!”
他摇摇头:“招兵?哪里来的人?买枪?哪里来的钱?”
“我说你啊,不能与秀才谋反,那是十年不成的。”吴禄贞这说他是有根据的,这柏文蔚可是个年轻的老革命了
“你说我五年前与陈独秀在芜湖成立岳王会的事?当然不行,后来不还是参军了吗?还在南京任第九镇二十三标二营管带哩。”
“我知道,你就是那时候秘密加入同盟会的。可你是怎么到关外来的忘记了?”
柏文蔚摸摸自己脑袋:“嘿嘿,还不是听孙毓筠的话,密谋去炸两江总督端方吗?事败以后这才来到关外的。”
“所以我说你是与秀才谋反哩!”吴禄贞难得如此耐心地开导他,“你组织屯田兵,就要亦兵亦农,还可以亦工亦商。”
“当兵的做工经商?为什么?”
“为革命啊。你手下有人,有人就能开矿,卖矿石就有钱,有钱就能买武器了!”
“哈,好主意!”柏文蔚桌子一拍,把茶碗震翻了,茶水流一地,他顺手一抹,手一甩,水珠溅了吴禄贞一脸。
“看看,刚才脸拉了一尺长,现在又兴奋得要翻筋头,冷静一下好不好?”
他突然一下沉静了:“干什么事都得有人啊,我那地方啊,摔颗炸弹都炸不到人的。”
见他泄气,吴禄贞又给他出主意:“给了职务你招兵就是,你那里招不到就到我这里招嘛。讲明了是工兵、农兵,饷金放宽,年龄放宽,国籍不限,身份不限,这样人就多了。你们再以矿养兵、以农养兵,一边作工务农一边训练人马,既保卫了边疆,又为革命储备了力量,到时候,拉出去就是一支过硬的队伍!”
柏文蔚虽然被他说服,但还舍不得离开他:“你召募的新军才是我最想来的地方,哪怕当个小卒也行啊。”
“那就宽限你一阵,与我一同招兵,招完了你再回去。”
于是,吴禄贞的新军在大厅里招收,柏文蔚在门口招兵,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