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间岛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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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来者不善

果然,永龙久吉讲话后要他说话,他一腔怒火已经涌到喉咙口,一张嘴就能喷射出烈焰来,可是一站起来,却又将火气咽了回去:若是自己国家强大,外敌哪能横行?于是七扯八拉乱说:“叫我说什么?其实,你们说了半天,都是在愚弄百姓。你们说日语,他们听得懂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要说日语,老百姓不懂,我要说汉语,你这总领事也未必懂,要我说朝鲜话,我不会说……”

斋藤季治郎提醒道:“你作为中国官方代表,总应该说几句话的。”

“我不是说了吗?既然你们先唱了,后来又说了,我来舞一段如何?”

见他抽出宝剑,斋藤季治郎敏感地警惕起来,用中国话说:“绶卿,你不会是项庄舞剑吧?”

他真是个中国通,连中国成语都知道。吴禄贞反唇相讥:“这鸿门宴不是你设置的吗?我是来赴宴的,不过舞剑明志,你怕什么?少将先生。”

斋藤季治郎听他这话,想起自己的将军身份,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站到一边去了,免得被他抢白得下不了台。

督办要舞剑?稀罕,大家都想看。只听说他的吴门神棍厉害,有人看过,都说名不虚传,现在来个压轴戏,一定更有看头。

永龙久吉更高兴:中国延吉的最高官员竟然为我们开馆助兴,可以在国内发条新闻了。于是连忙让下人搬走茶几,挪出场地,带头先鼓掌。

吴禄贞走到那宽大的房廊中间,抽出宝剑,寒光耀眼,以上油添香的动作缓缓举过头,歌声也冲出喉咙:“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哇……他还唱啊!”

说实话,在场的日本人不懂汉语,只有斋藤季治郎听出他唱的抗金英雄岳飞的词《满江红》,其余的人如被注射了兴奋剂,又是笑又是叫,还真以为这是给他们取乐的哩。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吴禄贞龙吟虎啸、慷慨悲歌,随之手抬剑起,绞挡往复,如疾风飘柔,如闪电凌空,如银蛇狂舞……唱到“三十功名尘与土”时,宝剑风生水起,如行云游霞、寒光翻飞,成了一个银色的旋风圈。舞剑者被银光裹住了,歌声从流走飞动的光波里透出,产生了共鸣,也带着金属之声。

舞到酣处,吴禄贞已经忘乎所以,手中似乎是一条缚怪擒魔的绳索,可以驱神使将、扫荡乾坤、清理出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他唱到“八千里处云和月”时,又从光圈里跃出,倒踢紫金冠后,再一个仙人指路,宝剑正戳向站在一起的斋藤季治郎与永龙久吉。

他疯了!从吴禄贞的眼光中,他们读出了蔑视、仇恨与豪迈,那种不共戴天的眼光比宝剑锋刃的寒气更锐利,两人一起跳下台阶。表面上是挪出地方让他舞剑,实际上是心虚了、胆怯了、害怕了,台阶下百姓情不自禁地鼓掌。

这时的吴禄贞头脑里只盘旋着两个字“报仇!”,上千个日日夜夜呀,为守土保延可以说是禅精竭虑,庆功的反而是敌方。手中的宝剑是他与敌人决一雌雄的武器,只有将丧失的主权夺回才甘心啊,只是,剑刺出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头上还有上方宝剑--清朝政府的三令五申,先刺谁呢?这一迟疑,人已经跳下台阶了,他才从疯魔中清醒过来。

“哈哈哈哈……”吴禄贞收住剑,停了歌、吐了口气,仰天大笑,“你们真是做贼心虚!”

“精彩,精彩!绶卿马术、剑术都不错啊,在日本我还没看出来!”斋藤季治郎总是提醒他是自己学生。

永龙久吉也跟着恭维一番,然后说:“为庆祝总领事馆成立,略备水酒,请两位贵宾一起赴宴!”

两人商量了一下,不去与礼节不和,去又给百姓造成不良影响,如何是好?最后吴禄贞说:“去就去,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来到一家饭店前,两人又气了:原来是一家韩国饭店,什么时候变成日本料理了?在军事侵略的同时,他们还进行经济侵略啊!吴禄贞没有进门,先在门口驻脚:榻榻米上已摆上了几张矮桌,桌子上已经摆上几个凉菜,看见一盘菜,他有了借口:“谁点的菜?老子不吃黄瓜!”

这本是初冬的稀罕菜,特意从日本暖房里运来的,他竟然找岔子,斋藤季治郎令人撤掉,又以师长面目唤他:“绶卿,为一盘黄瓜罢宴,有亏外交礼节吧?”

周维祯一本正经解释:“我们督办是从来不吃黄瓜的,见它就倒胃口。”

“是何道理?”永龙久吉问。

“督办父亲讲学回来的路上,吃了根黄瓜解渴,到家就病逝,临终打的嗝都带黄瓜味,从此黄瓜不进家门。他痛恨黄瓜就跟痛恨你们一样。”

听着不是滋味,斋藤季治郎还是追问一句:“绶卿,下午我就要回日本了,你也不给老师饯行?”

“有多远滚多远!早滚早好!”吴禄贞已经上马奔驰而去,甩下这一句话,头也没回。

经过繁杂的会面、订婚、纳币等三道程序,终于等到了结婚这一天,朴吉一大早起来,阿妈把他打扮得光彩照人:脚穿木靴白袜子,身穿大红礼服,头戴礼帽,简直像个贵族。单说那帽子就不简单,它是用马尾编织的黑笠,圆锥形的笠顶,宽大的帽檐,威风极了。

阿妈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你的礼服还是淑子亲手缝制的,多巧的手!”

儿子憨笑着说:“看’宫合‘的时候,先生按阴阳五行说我们的前程、宫合对得很哩,大吉大利的……”

母亲连连点头催他上马。父亲的腿脚还不利索,总乡约元德胜担任他的上相,带他“去丈家”。见他慌忙要走,忙说:“你带的大雁呢?”

“什么大雁?”母子俩都不懂。

“木头做的呀。”乡约知道他母亲是汉人,不懂韩民规矩,耐心地给她解释,“新郎到新娘家,是要举行’奠雁礼‘的,女方预备好接雁桌,新郎要把带去的一具木雁放在上面,表示二人如雁,永不分离,相亲相爱,白头到老。”